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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话一出口,双喜便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怎得一时他怜惜之意上涌,竟说出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语?

翘头案后的郑衣息已抬起了头,如霜般的冷凝眼锋已递了过来,霎时便唬得双喜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自己扇起了自己巴掌。

这两年澄苑里未曾见血,让他过了不少安生日子,以至于忘了眼前的这位主子是何等冷血无情的人物。

书房内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清脆巴掌声。

双喜将自己扇得两颊通红之时,肃着脸的郑衣息才说了一声:“别打了。”

双喜停下了动作,心却依旧慌乱无措。

他此刻后悔不迭,跪在地上的身子也止不住地发颤。

脑海里更是不合时宜地忆起了早先忤逆过郑衣息的那几个小厮的下场。

思绪纷杂之时,却听得上首的郑衣息那儿响起一阵漾着浓浓疑惑的话音。

“可当初我只学了三回,就会握笔写字了。”

更别提规矩仪态这些简单之事,他都不必费心去学,那些东西已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双喜听郑衣息不像是恼怒的模样,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笑道:“您是天之骄子,是咱们府里的世子爷。可那烟儿不过是个奴才秧子,还天生不会说话,学规矩的速度自然不能与爷相提并论。”

这话也算是解了郑衣息的疑惑,便大发善心地放烟儿休息了几日。

而躺在正屋里的烟儿却是闷在被角里痛哭了一场。

原先她以为自己躲不过以色侍人的命运,虽则伤心,却也不得不认命。

可来了澄苑的这几日,郑衣息并未让她伺候在侧,而是教起了她写字与握笔的姿势。

她从前不曾使过狼毫,更不懂何为大家闺秀的握笔姿势。

郑衣息格外严厉不说,还不肯以身作则地示范给烟儿瞧,不过嘴上点拨几句。

她若做不到要领之处,便要受他冷言冷语的奚落,再去庭院里罚站两个时辰。

这哪里是在教她写字和握笔,分明是在刻意折辱她。

从前在外院里时被那些婆子们百般欺负,如今不过是换成被主子欺负罢了。

一旁的圆儿见烟儿哭的伤心,便绞了帕子替她拭泪,劝道:“姑娘别伤心,爷亲自教着认字的体面,满府里也只有姑娘你一个人得了。”

烟儿不过苦笑一遭,便揉了揉圆儿的头,放她去外头玩竹蜻蜓。

不多时,烟儿便躺在罗汉榻里睡了过去。

早先多少苦日子她都生生地熬了过来,哭也是一日,笑也是一日。

还是多笑笑吧,总要好好活下去才是。

不一会儿,圆儿便与两个相熟的小丫鬟在廊角踢起了毽子,未曾瞧见往正屋里走去的李嬷嬷。

李嬷嬷站在门槛外,透着帘帐往里头望去,轻唤了一声:“烟儿?”

见无人答应后,虽略有踟蹰之意,可想起大太太的吩咐,还是提脚走了进去。

罗汉榻上的烟儿已然睡熟,李嬷嬷不过瞥了眼她清丽沉静的面容,便止不住心内的讶异之色。

这哑女,竟当真与那侯府嫡女有五分相像。

她望着烟儿瞧了许久,面色一变再变,到底是没有出声将她唤醒。

一炷香的工夫后,李嬷嬷才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正屋,并未留下任何痕迹。

明辉堂的小隔间内。

大太太刘氏正跪在蒲团之上,虔诚地对着佛台上的牌位焚香祝祷。

按理说,早夭的孩子不能立下牌位。

可向来静默恭顺的刘氏却在荣禧堂发了一回狠,以银簪抵住了国公爷的喉咙,迫着他给夭折的衣莫立了牌位。

郑衣莫是她三十岁那件生下来的嫡子,挣命般小心呵护着,却仍是不满八岁就夭折。

说是夭折,可阖府上下谁人不知是郑衣息哄着衣莫喝下了一碗莲子羹,当日夜里衣莫便撒手人寰。

庶子势大,这几年已投的太子喜好,成了御前司的带刀侍卫。

等宁远侯府家的嫡三女进门,兴许便能靠着岳家之力坐上御前司的首领。

官途青云、扶摇直上。

刘氏面容上无悲无喜,手里正捻着紫檀木佛珠,整个人便如老朽坏了的木鱼一般,纵使奋力击锤,也发不出什么振聋发聩的响音。

可往后却不一样了。

李嬷嬷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小隔间的屋门,躬着身与刘氏问安道:“老奴见过大太太。”

刘氏嘴上的念经声不停,好半晌后,她才从蒲团上起身,带着李嬷嬷去了正屋明堂。

明堂里四处皆是透着悲苦禅意的摆件,最为鲜亮的便是早夭的二爷留下来的一只虎头鞋,正孤零零地摆着博古架之上。

李嬷嬷不敢乱看,只肃容与刘氏说道:“大太太猜的没错,那哑女是与苏小姐是有五分相像。”

刘氏眸色沉静,她手里盘弄着的紫檀木佛珠上下攒动时发出些沉闷的声响。

良久,她才开口道:“你说,息哥儿将她养在房里,是为了解闷儿,还是另有安排?”

李嬷嬷素来知晓刘氏与郑衣息之间有几件说不清道不明的官司,当即也不敢多话,只说:“定是世子爷爱慕极了苏小姐,便借着这个哑女睹物思人吧。”

“呵。”刘氏轻笑一声,面沉似水的脸庞里陡然露出几分彻骨的恨意。

“宁远侯府若知晓此事定会心生不悦,我们这个世子爷可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李嬷嬷瞪大了眼眸,只道:“太太的意思是,世子爷是当真瞧上了这个丫鬟?”

“是不是如此,一试便之。”方才的恨意一闪而过,刘氏又恢复成了往日里那副不悲不喜的模样。

今日宁远侯夫人段氏带着嫡三女苏烟柔登了郑国公府的门。

郑老太太盛装打扮后亲自见客,还将称病不出的刘氏唤到了花厅,苏氏也陪同在侧。

段氏与苏氏有几分沾亲带故的亲戚关系,便笑着赞了几句苏氏膝下的嫡女与两个庶子,而后便自顾自地与刘氏说起了话。

刘氏的母家伯恩公府是段氏亲妹妹的夫家,故纵然刘氏待段氏不甚热络,可段氏依旧兴致勃勃地与刘氏说话。

苏烟柔也安安静静地坐在段氏身旁,她今日细心妆点过一番,乌黑的鸦发里簪着金镶玉霓凰展翅步摇,一身花缎罗衫,绣边金线揽进流溢春光。

纵使苏氏再不喜欢这个眼高于顶的侯府嫡女,也不得不由衷地赞上一句:当真是好容色。

苏烟柔维持着大面上的礼数,握着杯盏的手却恹恹地不知该放在何处。

说句心里话,郑衣息已比京城大部分的纨绔要好上许多,他非但生的面如冠玉,周身的体魄更是英武挺拔,叫人移不开眼去。

好是好,可与清雅如谪仙的五皇子比起来却落了下乘。

她虽对五皇子情深一片,可宁远侯府与郑国公府的联姻势在必行,她实在违抗不了长辈的命令。

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五皇子能求得太后允准,为她们两人赐婚。

苏烟柔思绪纷杂之时,一身玄色窄袖锦袍的郑衣息已遥遥地往花厅走了过来。

他步伐沉稳,身脊如兰。玉石腰佩縋然生响,天边曦光洒落,恰镀着他长身玉立的体态,衬出些得天独厚的俊朗。

苏烟柔有片刻失神,待到郑衣息走进花厅后方才敛回了自己的目光。

郑衣息彬彬有礼地向高堂上的长辈们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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