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节
慕寒渊垂低了身,吻她微颤的睫。
他的唇是烫的,而从中启声的,却如冰冷剧毒的利刃:“可惜仙界没人会救你——”
“我也一样要你死,为了复活我的师尊。”
“……”
云摇的睫终于颤动。
一滴泪从她紧闭的睫羽间滚下,滴在了恶意地俯身假作吻她的魔的下颌。
慕寒渊僵了下。
他忽觉燎天的怒火与悔恨,再一次在他无边空荡的胸膛里烧起。
灼得他肝胆俱栗。
他僵硬着直回身,抬手,想要去拭身前落泪的小仙子的面颊。
然而没来得及。
她忽退后了一步,扬起恸然至极的眸:“好,那便如他们所愿。”
“……什么?”
慕寒渊声音僵硬。
“初圣是很好很好的神仙,为了三界可以赴死,那我自然也能为祂而死。祂若能归来,定比我厉害上一万倍,足够杀了你这个杀人不眨眼、只会为祸世间的魔头。”
小仙子一抹眼泪,冷硬着心肠,红着眼眶朝那魔勾起个嘲讽的笑:“你真心想我死吗?”
慕寒渊攥紧了手,同样回以嘲讽:“不然呢。你不会以为——”
“若你真心想我死,为何要告诉我这一切?”
云摇打断他。
“你就不怕,我知道以后要拼命脱离往生轮,让你救不回来你想救的人了吗?”
“!”
慕寒渊眼神微僵。
他眼底惊涛骤起,声线却压得平寂残忍:“没关系,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一样会把你带回来,祭往生轮。”
“……”
小仙子眼底最后一丝强抑的委屈与怒意终于被激发作最锋利的剑刃。
她死死扣紧了掌心:“若我不愿叫你们如愿,一死了之呢。”
慕寒渊眼神一晃。
那分毫的慌乱终于叫云摇捕捉到了。
泪意盈盈里,她扬起个得逞的笑:“怎么,原来你还是怕我死掉吗?是这张脸让你舍不得、让你同情、让你为我不平了吗?那你对你师尊的爱,还真是肤浅的可怜!”
“——住口!”
轰隆。
如天怒之声凌空骤降,无边煞气化作一道劫焰,劈向了司天宫中门前,身单影只的小仙。
只是在云摇阖眸的前一秒。
刷——
劫焰偏离了分寸,擦着她眉鬓掠过,撞上了司天宫主宫的正上方。
“当啷!”
负责查来看往的天照镜没能经受住这一下,重重地摔进了尘土里。
云摇睁开了眼。
面前除了魔焰解开后,满地呻吟但尚有命在的仙人们之外,已经不见了滔天蔽日的魔焰。
魔的身影也随风散去。
唯有冷怒至极的余声留在她耳畔。
“你若敢自戕,我便叫仙界陪葬。”
魔冷声低哂——
“我是不会看你死,但你不过是个替代的祭品。这份不忍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
云摇在那一片狼藉中站了许久,终于动了。
她慢慢回过身,在身周来来往往慌忙救死扶伤的仙人们间,无人理会,无人问津,像个独自来到这里的孤单的影子。数百年来一直如此,只是她忘了。
她好像注定不会被任何人看到。
唯一可怜她的,也不过是要拿她的命去救他的师尊而已。
确实。
魔说得对。
她当真是活得可怜又可笑。
云摇想着,僵硬挪动的脚尖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吭啷一声轻响。
她低头望去。
是一面被抛在了尘埃里的镜子。
云摇弯腰,捡起了它。
镜面上金光流淌,如云雾消散。
下一刻,照着她的镜子中,忽然显出了一片混沌的光影——
上有光华耀世,下是魔焰焚天。
而至为神圣与妖邪的天地之间,还有两道身影。
她看见了穿着司天宫的小仙娥宫装的自己,躺在了那个魔的怀里,了无生息。
原来这便是能预卜仙魔未来的天照镜。
……她最终还是死了啊。
云摇微微睁大了眼,漠然又疑惑——
只是镜子里的魔。
为何抱着她哭得那般伤心欲绝。
浮生暂寄梦中梦(三)
天照镜原本叫作照妖镜,被置于仙界司天宫禁地的宫门之上,可以查验和警示所有过往的妖魔鬼怪,传闻中是用以看守这禁地主宫中的两件上古神器的。
至于预卜仙魔未来,算是它衍生之能。
这司天宫禁地云摇是第一次来,天照镜也是第一次见,只是不知缘由,它似乎对她有种莫名的亲近。
云摇想了想,决定还是忘记在镜子中看到的那一幕——她想它一定是预卜错了,那位魔尊大人大约是生而无心,莫说如镜中所观,即便是怜悯,他又怎么会对她生出一丝呢。
云摇自嘲地笑了下,试着将天照镜靠进腕心。
便见腕心的往生轮印记亮起,一道流光覆上天照镜,散去时,它也已从她手中消失。
大约是被吸纳到往生轮中了吧。
果然,她的一切特殊与“幸运”,都只因为她是被往生轮选中的祭品而已。
云摇想着,有些无奈地笑起来,朝禁地宫中走去。
在跨过中门时,她便觉着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实在是疲累之至,没办法再向里面走了。
……歇一会,就一会好了。
小仙子靠在了色泽沉朴的宫门上,阖上了眼。失去意识的身体再撑不住,顺着门上那些嶙峋的花纹,一点点滑了下去。
在摔入尘土前,一角玄色凭空而现。
满身染血的小仙子被那人接进了怀中,雪色长发被风掠开,露出那人清绝冷峻的侧颜。
他下颌绷得极紧,眼尾漠然冷冽,像是压着暴虐的戾意。
只是最终那些情绪都在他低眸望向怀中昏睡容颜的那一刻,消弭淡去了。
慕寒渊跨过中门,无视过那一道道加身的杀意、目光与畏惧,他向着司天宫正宫内走去。
两人身后,一重重宫门轰然关合。
将整个仙界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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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在司天宫禁地那场大战里,抽调仙力乃至神器之力过多,云摇自那日之后,便陷入了时梦时醒的昏沉中。
即便醒来,依然虚弱无力,时常连院落都跨不出。
她的生息也在这样的消磨中,一日日衰弱下去。
随之见涨的,除了往生轮的气息之外,还有慕寒渊那一日愈怒过一日的脾气。
“砰。”
散发着诡异的令人作呕气味的汤汁盛在剔透的玉碗里,被重重搁在了云摇榻外的木几上。
尽管声势惊人,却一滴都没溅出来。
“全喝了。”
刚醒了没半炷香的云摇,险些叫这个味道再熏晕过去。
“我不要喝。”她捏着鼻子,倚着榻案朝里面扭头,“喝这种东西,还不如直接死了呢。而且谁知道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鬼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