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节
要知道织机的原理往往相通,程灵书上记录的这个虽然只是棉布的织机,但只要稍微调整规格,将其做成丝绸织机来用,也是可以的。
要不怎么说提花机有划时代的意义?
章殿臣就曾命族中部曲请工匠试制了提花织机,织机做成后,效果不必多说。总之,提花织机织出来的丝绸布匹,是能获大利的东西。
章殿臣提起此事,在场众人的声音不由得就都小了。
还有那不甘愿的,小声说:“提花织机纵然是好,可已经公开了,人人都能造出来,那又还有什么意思?”
新事物,只有垄断,那才能利益最大化呀!
但在场的诸位又终究不是商人,读书人多少还是要些脸面的。
章殿臣叹道:“是啊,不只是肥料,连提花织机,程愚之也都公布出来了。”
织机之利,足以令最顶级的世家都眼红。
如果不公布,如果将其捂在手上,再经过发展,不消多少年,一个富可敌国的大势力或许都有可能被创造出来!
只可惜,织机被公布了。没有了垄断,一切便也是空谈。
章殿臣道:“程愚之,好魄力!此人能舍得,难怪可以写出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此等绝句!”
说到这里,章殿臣暗暗一叹。
原先奉魏皇之命,暗中为程灵扬名时,章殿臣内心其实还隐约有过羡慕。
尽管知晓此等扬名,未必就一定是大好事,过于高扬的名声,还有可能带来某些难测的危险!但章殿臣还是羡慕了。
读书人,求的是什么?不就是个身前身后名吗?
章某人,亦未能免俗。
然而此番,听过程灵的《石灰吟》,并一再将诗句在心头咀嚼过后,章殿臣却隐约生出了几分愧意。
程愚之虽然年少,却十分聪颖,“他”或许已察觉此等烈火烹油般的名声所带来的隐形危机。
要不然,那诗中又怎么会说“烈火焚烧若等闲”?
又何来的“粉身碎骨浑不怕”?
不必多言,一首绝句,已明志矣!
这首诗不仅咏物,咏志,更有一种孤胆英雄般的气魄,一往无前,虽九死而不悔。
何时慷慨,何其壮烈!
就在此时,站在章殿臣旁边的崔铭忽然也是一叹。
崔铭道:“我等因程愚之被破格拔擢,而对其心生轻视。却不知此人原是满身气节,有悲歌之慷慨!此番,是我错了,不该小看天下高士!”
爱唱反调的六皇子
程灵在赏石宴上吟诵的《石灰吟》被传出去了,一时间,京师传唱,听者莫不震撼。
诗歌是一种美妙的语言艺术,古人对于诗词歌赋的推崇更是浸润在骨血里。许多的东西难以流传,而一旦被编成诗歌,当那语言精妙到一定程度,传唱千古便成了一种事实。
君不见那盛唐之时,李白仗诗行走天下,所过之处“迷弟”无数!他宴饮,有岑夫子,丹丘生,他落魄,有“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杜甫说李白“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李白说孟浩然“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苏轼说韩愈“文起八代之衰”……
瞧瞧,瞧瞧,这多能吹,这多会吹!
诗经一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开启了千古以后人们对君子形韵的畅想,思量那翩翩风度,跨越古今,使人神往。
曹子建一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使洛神之美从石雕笔刻的故旧中脱离,从时光长河的洪涛之中游走而出,带着无限神光,活灵活现地展现在每一个观者眼前。
顶级的诗人,是真的可以跨越时空,迷倒万千!
说起来,苏门才子中,苏辙可半点也不比苏轼差。甚至在当时,苏辙一度官拜宰相,其杰出的政治成就,可是远超苏轼。
苏辙也是唐宋八大家之一,尤其是政论,史论,可称汪洋澹泊,有纵横恣肆的滔滔气魄。
可是在后世,更多的人知道苏轼,仰慕苏轼,对于苏辙,往往却冠以“苏轼的弟弟”之称,这是为什么呢?
还不是因为苏轼的诗词横贯古今,不论豪放婉约,无不使人赞叹沉醉么?
苏辙的文章也写得极好,却不及诗词便于传唱。精妙的文章,看得懂的人也少,不及诗词之美,不论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皆可雅俗共赏。
章殿臣后来又评价程灵道:“一扫今时靡艳之风,开务实为道之先河,其虽年少也,却有爱民之心,琼林之志!”
不得不说,章殿臣其实也是很会吹的。
瞧瞧这“琼林之志”,可不比什么农神在世好听多了么?
玉树琼林,不是说程灵一门心思想要考状元,然后去参加天子的琼林宴——这个时候的魏皇,开办科举的时间还不够长,琼林宴这个东西,还不存在呢。
章殿臣的意思,是说程灵有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高洁心志,一如那石灰吟,“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总之,此诗传出,数日之间便在京师席卷。
以至于一段时间之后,甚至就是那街头老翁,市井小儿,有事没事都能诵上那么一句:“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诗歌的传唱,要比文章容易太多了。
再到后来,人们提起《农桑实纪》,便会说一句:这是那写出《石灰吟》的程愚之所作?
又或者提起《石灰吟》,也免不得要来一句:写《石灰吟》的程愚之,也写了《农桑实纪》对不对?
而后,《石灰吟》冲出京师,传遍到整个大魏——这个在不久后,也是真真切切地实现了。
因为有萧蛮在命人暗中推广。
他是太子,就算此前一直被压制,基本盘还是在的。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拉起一个大摊子,吸纳到无数渴望建功立业的人才。
总会有人想要投资太子,就像总会有人想要投资六皇子那样。
六皇子最近却过得很不痛快。
时近六月,天气慢慢地热了起来。
六皇子喜好凫水,贵妃怕他在水里有危险,便命人在翠微宫的后殿砌了一个白玉池,池子只有三尺深,以确保六皇子不论怎么玩耍,都不会溺水。
六皇子年纪渐长,却是开始厌烦翠微宫里的白玉池了。
毕竟私家泳池再好玩,玩久了也会腻,又何况这个白玉池还浅,实在是少了许多凫水的乐趣。
再加上太子挂帅之事已定,南征的消息虽然只还在上层圈子里传播,可是许多该准备的东西却都已经在运作起来。
整个京城,其实都有一种被架在油锅上烹炸一样的感觉。
一种说不出的浮躁和煎熬,便在六皇子心中时刻翻滚,难以安定。
而贵妃还十分能够念叨,虽然她在念叨六皇子的时候语调温柔又带着爱宠,可是听多了也同样会烦。
贵妃安抚六皇子说:“好孩子,你信母妃。挂帅也不过是个开端,这人啊……到了外头,究竟是建功立业,还是一头栽倒,谁又知道呢?”
这种安抚并无作用,六皇子被嫉妒啃噬着的内心分毫得不到平静。
他烦躁道:“母妃,孩儿等得难受。最近老四和老五总是嘲讽我,尤其是老五!他仗着父皇宠爱,接连不断给孩儿使绊子。老三还明目张胆地向大哥示好!他们是不是都已经认定了,大哥一定能上位?”
六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