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
“不不不,我糟老头子还是不看了,不摸了,别再摸坏这金贵的东西……”孙里正眼眶微红,一转头,却看向正站在后头满脸无措的徐娘子。
看了徐娘子一眼,孙里正紧接着又将视线转到另一边。
那边站着孬娃儿的两个伯伯,徐大和徐二。
徐大老实巴交满面风霜,徐二却忽地福至心灵,上前一步。
他挺起胸膛,朗声说:“里正叔,你放心,孬娃儿是我三弟的孩子,他爹不在了,我们两个伯伯一定帮衬。我、我明儿就带他去镇上,找个老师,送他读书!”
孙里正激动不已,嘴唇微颤,连声说“好”。
程灵等人离了晓树村,却又继续向西而去了,那边还有一些更深更远的山村。
若是往年,像这种深远的村子其实基本上是没有官员会涉足的,劝课农桑也劝不到这块儿来。
山路太难走了,费时费力不说,遇到的山民说不定还不服王化。一个不好,要是起了冲突,说句会有生命危险,那还真不是夸张。
不是所有村民都像晓树村的村民一样讲道理的。
就比如说,在离开晓树村的两日后,程灵等人走到了明山县最西南位置的铜顶山。
铜顶山位于庸州和山阳郡相交接之处,总体呈现弯月形,山体的生长为东北到西南走向。
它斜切在庸州的西南边,阻断了庸州与山阳郡的交通,是真正的穷山恶水。
山阳郡的商人们若想到庸州去做买卖,通常都不会选择翻越铜顶山,而往往是沿山脚往南绕行,最后通过大庸河去向庸州。
这一日,程灵等人牵着毛驴上了山路。
需要提一嘴的是,大家的行李还是由宁循挑着。从徐二那里收来的山药蛋则由其中一头毛驴驮着,是大家这一段时间的主粮。
另一头毛驴由程灵做主,让房郎中骑了。
房郎中头发花白,胡子一把,总不能还跟年轻人一样腿着走山路,那毛驴空着也是空着,给老人家骑倒是正好。
却是把姚庆给羡慕得眼睛都悄悄绿了好几回,他虽然不是老人家,但他也体力弱,他也走不动山路啊!
姚庆甚至还趁着程灵没注意的时候悄悄瞪房郎中,跟在房郎中身边给他牵驴的长鸣则回送给姚庆愤怒的白眼。
两个人来来回回,打了好多回眉眼官司,都以为程灵不知道。
其实程灵的内功日益深厚,再加上每日站桩勤练不辍,她现在的五感已经敏锐到了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境地,所以队伍中的这些小事,程灵就没有不知道的。
她只是明白一个道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因此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程灵是从不深究的。毕竟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没有脾气,是个圣人。再说了,就是圣人也有自己的小脾气呢。
山路之上,只听鸟鸣啾啾,虫鸣声声,忽然,那看不清道路的树林深处,却似乎是有阵阵唢呐之声响起,偶尔夹杂女子哭声,以及妇人的骂声。
点子扎手,放鹅!
唢呐的声音高亢、嘹亮,又呜呜咽咽。
极端矛盾的特质,加上欢快的迎亲曲调,和着少女的哭声与妇人的骂声,这一切元素组合起来,在这深山之中,不由得令人脊背发寒,一种悚然之感油然而生。
走在最前方开路的衙役彭兴发停下了脚步,声音有些颤地回头喊了一声:“郎君!”
程灵道:“不要怕,小心些走便是。青天白日,你这是准备自己吓自己?”
又问姚庆:“过了这个山头,前边的瞳山坳里是不是有个村子?”
姚庆走得有些发懵,腿脚就跟灌了铅似的,脑袋也晕晕乎乎,愣了半晌才回答:“是,前头不远,应该就是戚山村。”
这个时候,他们正好已经穿过了前头树木的阻挡,彭兴发打头,也不知怎么,忽然一脚就踩空了。
“哎哟!”彭兴发惊吓得大喊一声,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便对着下方滚去。
那下边正好是一个斜坡,斜坡更下方是一条蜿蜒的山道。
山道沿着山体起伏,倒也不窄,约摸有六七尺宽,上边吹吹打打地正走着一支迎亲队伍。
彭兴发滚下去的一瞬间,那迎亲队伍里就有人大吼:“娘的!是抢亲的来了!”
“抄家伙!”
“干死这帮兔崽子!”
激动的吼声在这支队伍中此起彼伏,唢呐声骤停,吹唢呐的人从腰间抽出各式武器——
有铁钎子,有木棍子,最厉害的是,居然还有短锄!
彭兴发被吓得亡魂皆冒,心头一时大喊:娘的要命咧!
什么样的人在迎亲的时候居然还会带上各种武器?哪怕这些武器的原型都只是农具,但这些农具的杀伤力却与凶器无疑啊。
眼看着山间凉风袭来,一柄短锄锤到了面门间,彭兴发绝望地闭上了眼。
下一刻,预想中的灭顶疼痛却没有出现,只听对面一声痛叫:“啊!”
砰!
是程灵出手了,她轻身提纵,跃动间一枚石子从指间发出,只一瞬间,就如同一颗小型炮弹般击打在挥动的短锄之上,发出了重物相击般的声音。
手握短锄的那个汉子同一时间只觉得虎口剧痛,他受不住这股震荡之力,下意识一松手,短锄脱手而出,砰!又撞在他脚上。
汉子再次痛叫,十指连心,脚趾也是如此。
这一撞,简直像是要去掉半条命。
但这一下,也俨然是捅了马蜂窝。
只见这总数摸约有十来个人的迎亲队伍整个儿炸了,汉子们纷纷吼叫着向程灵冲来,那紧跟在花轿边的喜娘却是忽地往地上一坐,一甩喜帕就大声嚎哭起来。
她拖长了调子,似泣似歌:“杀千刀啦,丧良心诶!”
“黑虫寨子的人来抢亲啦,这是要逼死我们戚山村的人啊!”
“说好了井水不犯河水,当初约好的话,现在就跟放了个响屁要上天啊……”
“黑了心肝,头顶生疮,脚底流脓……”
喜娘唱的信息量颇大,程灵已心知对方是有了误会。但冲过来的村民们个个手狠心黑,那一个个锄头挥起,铁钎子戳过来,根本就是在下死手!
这完全就不给人解释的余地,哪怕彭兴发连滚带爬地跑,一边喊:“误会啊,都是误会!”
可是没有人听他的。
程灵目光一凝,一挥衣袖拂开冲到近前的几个人,另一手拎起彭兴发的衣领子,就将他往后方山坡山上扔去。
杨林在坡上将彭兴发接住,喊道:“师傅,徒儿来助你!”
程灵道:“你与宁循出手,让我看看你师兄弟二人近日所学如何。”
说话间,她足尖轻点,身形腾起,整个人已似飞雁掠空,轻轻盈盈地就又重回了后边山坡。
宁循放下担子冲下山坡,杨林反倒慢了一步。
下方村民中还有人在惊呼:“不好,这点子扎手,放鹅!”
宁循与杨林恰在此时直冲下来,那边,只听一阵“嘎嘎”声响起,杨林一抬头,首先见到的是一团白影。
白影扑扇着翅膀,伸长脖子从天而降,一张既扁且长的铁嘴对着杨林的眼睛就猛地戳来。
杨林跟随程灵习武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中途还跟萧蛮学过剑法,他本来对自己信心十足,却不防在这山野间遇到白鹅戳眼。
这下子,什么武功什么章法都成了虚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