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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节

 

众人边说着,边慢慢地散了。

他们一大早被叫起来,新规矩没听着,倒是重新认识了大奶奶到底有多随和。

简直是与世无争。

只有大管家郑龙和二管家郑大虎站在那里没动。

他们是父子俩,这府里管事娘子冯大娘是正龙的媳妇,白嫂子是郑大虎的老婆。

郑龙是家生子,他儿子自然也是。

他是大管家,他儿子就是二管家。

用郑龙的话说:“我生是郑家的人,死是正家的鬼。老伯爷在世的时候,一再叮嘱我,要好好效命。我但有一口气,也要守在这里。”

“爹,这大奶奶是什么意思?她这是要管家吗?还是要大撒把?”郑大虎问他爹。

说实在话,满京城里怕也寻不出这样的主子来。他们可好,一碰就碰见俩。

“主子的事儿少议论,大奶奶让咱们怎么做你怎么做就是了。主子再好性儿也是主子,咱们下人也得守规矩。”郑龙板起脸来教训儿子,说完整整衣襟迈步走了。

“该干什么干什么,”郑大虎歪着头,重复徐春君说过的话,“往日怎么干,往后还怎么干……”

天有些阴,太阳虽然升起来了,却只像个大红球,一点儿也不刺眼。

郑大虎摇了摇头,又笑了,自言自语道:“那就该怎么干就怎么干吧!”

郑家于是又恢复成以往的样子,因为更换当家人而掀起的那阵涟漪,也很快就销声匿迹,整座府邸又变成了一滩死水。

秋风起了,大爷还没回来。

柳姨娘和胡婶子也没回来。

这府里似乎连一点儿热闹生气也没了。

越发像一潭死水。

无为而治

深秋雨携透骨寒,打落一地的枯叶黄花,破败憔悴,教人伤感。

徐春君屋子里生了碳火,不但暖和还可祛湿。

阿蓑走进来,向徐春君说道:“大奶奶,账房的娄管事送账簿来了。”

绿莼替答道:“叫他进来吧!”

徐春君如今管家,家里这些管事的,无论男女,都可见得。

不似不管家的女眷,须得避嫌。

娄管事单名一个虔字,三十上下年纪,瘦骨嶙峋,其貌不扬。

两撇细长的八字胡好似蟋蟀触角,颤巍巍生在嘴巴两边,一说话就动来动去,十分好笑。

他是头回到徐春君这边来,弯着腰说:“大奶奶,这是府里头近几年的账册,劳烦您过目。”

徐春君正在那里绣花,头都不曾抬一下,只说:“放下吧!你先回去,我得空儿再看。”

“要是大奶奶有什么不明白的,可随时打发人来叫我。”娄虔出门前忙补了一句。

“送娄先生出去吧。”徐春君还在认真绣花,根本没有查看账簿的意思。

到了该准备午饭的时候,因为下着雨,伙房的人就都在屋里头择菜淘米。

于大虾支了一张小桌子,上头放着几样下酒菜,自斟自饮了半天,已然喝得半醉了。

方氏那边打发了一个粗使婆子过来,告诉厨房的人,太太午饭要一碗素面筋,再准备个紫苏汤。

这婆子见于大虾在那里吃喝,便有些看不过去,说道:“昨日那豆干不新鲜,你是怎么买的菜?太太一向只吃素,吃的又不多,总该弄得干净新鲜。”

于大虾因胡婶子陪着柳姨娘去了东都正不痛快,此时又醉了,当然更不耐烦。

冲着那婆子发火道:“你个老寡妇!一天就知道嚼蛆,老子的事轮到你来过问?!给你一口饭吃就夹上你那破嘴吧!你一年也不出回门,知道外头米价菜价涨到了多少钱?”

这个婆子姓祝,几年前方氏在出门烧香的路上,恰好遇见她卖身葬夫。

许是因为同病相怜,方氏便给了她些钱,让她把丈夫简单葬了。

随后她也就来到这府里,在方氏院里做个粗使婆子。

“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么祸害主家!”祝妈妈气得脸都红了。

“滚滚滚!”于大虾像赶狗一样挥手道,“就是吃了几天饱饭把你撑的!你算哪家坟头上的高草?到你于大爷跟前来摇晃?不知死的货!”

“呸!”祝妈妈气急,顾不得别的,回骂道,“你还有脸骂我?!你自己亏心缺德,不怕报应么?!”

“你个老乞婆!”于大虾被骂得火起,跳起来把桌子掀翻了,“老子在这府里做了二十年的买办,主子们和管家都没说我半点儿不是,轮到你来啰啰嗦嗦?!”

“我就是气不公!”祝妈妈哭了,又委屈又生气,“你就是欺负太太心善,昧着良心做事,老天爷也不放过你!”

纵使有旁人拦着,于大虾还是跳起来去打祝妈妈。

嘴里还不干不净:“你妈的!敢血口喷人!老子打死你个烂寡妇!欠男人教训的贱人!”

祝妈妈也伸出手去抓打于大虾,但毕竟男女体力相差太大,她挨打得多,更是气了,嚷嚷道:“姓于的,我到大奶奶跟前告你去!不信这个家没人治得了你!”

“去就去!老子怕你?!”于大虾脸红脖子粗,彻底成了一只煮熟的大虾。

众人劝也劝不住,索性不劝了。

一来有热闹可瞧,不瞧白不瞧。

二来也想看看新当家的大奶奶会如何裁夺。

秋雨虽然绵绵,可每到正午时分也会停上一刻。

祝妈妈和于大虾互相扭着,闹嚷嚷地来到徐春君的院子。

是阿笠先出来的,问他们:“这是闹什么?有话不会好好说吗?”

祝妈妈就说:“我来求大奶奶给我做主!这姓于的黑心昧钱,给主子买东西拿次的充好的。我看不过去,说了几句,他便跳起来打我。”

于大虾却说:“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她说要来告状,我便跟着她来了,不然岂不显得我心虚?”

他说这话的时候,紫菱也从里头出来,脸上神色不大好看:“你们还有没有规矩了,这又哭又闹的是要干什么?!”

阿笠便将事情跟她说了,紫菱听了说道。:“现在是大奶奶管家,你们有事可以来找,但有话好好说,再不许这么又哭又闹的,成何体统!”

她说完,祝妈妈果然不敢再哭了,于大虾也咳嗽了几声,尽可能站得端正。

紫菱进去把事情跟徐春君说了,请示道:“姑娘看这事该如何定夺?”

徐春君听了便说:“叫他们两个进来吧。”

祝妈妈和于大虾两个人进了屋,因为之前紫菱训斥过他们,所以他们都很守规矩,徐春君不问,他们也不敢。

不过两人都各自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大奶奶问起来该怎么说才显得自己有理。

徐春君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方才开口道:“你们两个年纪都不小了,怎么火气还这么大?刚才紫菱已经把事情跟我说了,祝妈妈,你一心护着太太,这是好的。不过家和万事兴,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吵,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大奶奶教训得是,老婆子以后不敢了。”祝妈妈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徐春君之前的话,分明就是向着她说的。

“不过于买办也有他的不得已,咱们府里就是这样的情形,和外头有钱人家是比不起的。不过嘛,以后老太太和太太吃的东西务必要仔细,不可马虎。至于其他人的,可以能省就省。”徐春君又对于大虾说。

于大虾听了心里头十分得意,连忙回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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