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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这比别处下人们吃饭已经算早的了,毕竟这里就是做饭的地方,自然更方便些。

徐春君见这里的人除了王妈妈等几个管事的婆子媳妇到里间桌子上去吃外,剩下的人都是拿碗盛了饭后再把大锅菜盖在上面,然后各自找地方吃去。

徐春君被挤在最后面,轮到她的时候饭只剩下一块锅巴,菜也只剩下菜汤了。

她本来已经很饿了,可闻到那饭菜的味道后忽然就觉得饱了。

可她知道自己必须得吃,否则会撑不住的。

各处碗碟撤下来的时候,徐春君碗里的饭才吃了一半。

“新来的,把碗刷了再去歇晌。”王妈妈吃完了饭已经去休息了,另一个管事婆子对徐春君说道。

那盘碗摞得如同小山一般高,徐春君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是别想歇着了。

厨房里的人来来去去,却没有一个人伸手帮她。

徐春君的两只手在水里泡得泛白起皱,肩膀酸疼发胀,双脚也已经麻木了。

好容易刷完了所有碗盘,徐春君用围裙擦干了双手,慢慢走出门,坐在外头的石凳子上歇息。

风吹过来,把她的一缕鬓发拂到腮边。

徐春君方才察觉自己之前出了太多汗,发丝贴在脸上直发痒。

她只好起身,到井边去洗脸。

立刻就有人在不远处讪笑道:“都这时候了,还不忘臭美呢!趁早歇了心干活吧!”

说着将一只绑了腿的鸭子丢过来:“该准备晚饭了,夫人今晚要喝老鸭汤,你把这鸭子杀了,开膛褪毛再拿进来。”

徐春君何尝干过这个?那鸭子在她脚边扑闪着翅膀嘎嘎乱叫,绿豆大小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庞妈妈见她和鸭子大眼瞪小眼,迟迟没有动作,一边从厨房拿出刀来,一边骂道:“又不是买回来的画儿,杵在那儿给谁瞧呢?!趁早收了你那小姐款儿吧!认了丫鬟命,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我没杀过鸡鸭,还请妈妈教教我。”徐春君知道晚上睡觉还得归她管,是不能得罪的。

“这也用教,你吃饭睡觉用不用人教?!”庞妈妈的脾气很是暴躁:“刀给你,快些杀好了,里头等着用呢!”

徐春君咬紧了嘴唇,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拿着刀比划了半天,却是连根鸭毛也没掉。

其余人乐得瞧热闹,便是有人想要帮她,也碍着众人不好上前。

作弄

徐春君毕竟是大家闺秀,何况宰鸡杀鹅是平常人家的姑娘也不做的事,她又何尝做得?

可厨房里的人不这么想,只是觉得她胆小无能罢了。

庞妈妈的骂声一次比一次高,骂的话一次比一次难听,甚至“下作娼妇”、“小娘养的”、“狐媚养汉”之类不堪入耳的话都骂了出来。

徐春君长到这么大,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这样的话别说是她了,就是一般的下人听了,也受不住。

可她既应了侯爷夫人,如论如何也要撑下去。

只是低了头不去理那些污言秽语,全当听不见。

庞妈妈还有活计,骂一通便转身进去了。

这时王妈妈走过来向众人说道:“你们都闲的没事干是怎么着?!”

一句话众人都散了。

买办过来跟王妈妈对账,两个人便一同到账房去了。

徐春君看了看手里的刀,又看了看地上的鸭子,依旧觉得为难。

“新来的,姐姐卖你个乖,”做红案的旺子媳妇生得大手大脚,猛一看倒像个男人,她走过来小声对徐春君道:“你把那鸭子弄躺下,一刀剁在它脖子上,不就了结了。”

徐春君想了想这法子倒还真适合她这个新手。

饶是如此,她下手的时候依旧不怎么顺利,那鸭子的腿绑着,翅膀乱扇,脑袋乱晃,嘎嘎嘎地一通叫。

徐春君最后只能闭了眼,双手握刀剁下去,那鸭子不叫了。

她长出一口气,心想总算完事了。

可没想到,旁边众人看着她都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来。

徐春君心里暗叫不好,猜测自己多半是又闯祸了。

果然,庞妈妈稍后走出来,见那鸭子身首两处,立刻跳着脚骂起来:“你个蹄子娼妇!你敢则是发昏死过来的?!哪有这么杀鸭的?那血都白白糟蹋了!二少爷偏爱喝鸭血汤,你作死作到头了!看我不打死你!”

她手里拿着一只长柄铁勺子,赶上来照着徐春君的身上兜头盖脸打了几下,又提了那鸭子把剩下的血滴到一旁的盆里。

旺子媳妇等人在里头笑得前仰后合,几乎不曾闪了腰。

她是后晌才回府来的,见了徐春君那白嫩嫩的脸儿、黑葡萄样的眼珠、春葱般的手指头,就如同眼里揉了沙,肉里扎了刺。

尤其是看到徐春君那双秀气的小脚,更是恨得牙痒痒。

她男人成天嫌弃她粗手大脚没个女人样子,但凡街上走过一个好看的女子,那死鬼必要盯着看上老半天。

谁想厨房如今多了个徐春君,自然要趁机作弄她一番,果然畅快!

徐春君挨了打,只是忍着疼继续干活,她心里只记着一件事:要救二哥哥出来,自己受委屈不打紧的。

晚饭时候府里似乎来了客人,比往常又多出七八道菜。

厨房里的人习惯了一边干活一边发牢骚,此刻更是叫骂连天。

顶针儿平日里就是个活出气筒,如今徐春君来了,她倒少受了不少搓磨。

按理说她应心存感激,再不然也该是同情。

谁想到,她竟也想要尝尝欺负人的滋味。

徐春君端着一盘泡好的银耳,从她跟前走过去,她便故意伸出脚来绊。

好在徐春君时刻留心着,才没被她绊倒。

“……嘿嘿,”顶针儿吸了吸鼻涕:“下次的……”

徐春君回头看了她一眼,顶针儿好似被什么吓到了,使劲抿着嘴,想把她那颗龅牙收回去。

待人走远了,她有些疑惑地看着徐春君的背影,觉得自己方才可能恍惚了。

正菜端上去还有主食,前头一会儿唤汤一会儿唤酒的,直忙到酉时三刻才算消停下来。

徐春君饿得前胸贴后背,也顾不得其他,挤在人群里抢了一碗饭一勺菜。

她想得清楚:反正就算不抢也要挨打受骂,还不如吃饱了,起码有力气。

“嚯,才半日就抢上饭菜了,怎么不装小姐了?”自然有人奚落她,可徐春君充耳不闻,只是抱着饭碗走出去,坐在外头的墙角下吃饭。

吃下小半碗饭,她抬起头看着满天的星星,心里默默做着打算。

王妈妈在屋子里看着她,心里也在盘算。

午后她借着给夫人请安的由头到前边去了。

自然没见到夫人,只是跟前边管事的婆子说了半天话。

她试探着问徐春君的来历,管家婆子说:“这一位的来历我也不好多说,夫人吩咐过的,你也不必打听了。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她又不碍着什么事儿。”

王妈妈就觉得徐春君应该和一般的下人不大一样。

如果真像众人猜测的那般,她是得罪了夫人被派到这里来的,那应该会有人跟自己通气,好让自己心里有数。

毕竟是有过先例的。

这里徐春君已经吃完了饭,就着井水把碗筷洗干净了,又拿进屋子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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