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爱情
第二天如约而至,在面交时间的一个小时前,戚怀英坐上了车辆。
李钢城是惯犯,反侦察能力强大,警方只能寄希望于在面交现场将他捉拿。
戚怀英面色沉静,先按照时间地点来到了某广场的公园,夜晚时分很多人在这里散步,他扶了一把一个撞在他腿上的小孩,待她站稳后才松开手。之后他走到一个长颈鹿模样的滑滑梯面前,随便转转就发现了地上的字条,上面写下了真正的交易地点——半小时内,城郊外的一家废弃酒店。
这与警方预设的一样,绑匪不会将真正的交易地点告知给他。戚怀英将纸条收好,坐上了车,掉头驶出了城市。而警方在戚怀英身上安装的定位器正持续将他的移动轨迹传送给警局,借着夜色的掩护,车子在没有路灯的黑暗大道上快速行驶着,像是无声行进的军队。
汽车停了下来,戚怀英从车上下来,放眼便能看见伫立在夜幕之下的庞然大物。这座酒店是七年前所建,建设时投入了一亿,最后却因老板组织卖淫被抓获而废弃。建筑风格模仿的是古希腊建筑,可此刻看起来却像排列整齐的墓碑。戚怀英一路走向酒店,在距离大门五十米的时刻,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楼上似乎闪着红色的光。
男人从瞄准器里与戚怀英遥遥对望,随后他看着戚怀英走进了酒店,才放下了枪。
戚怀英走进废弃酒店的大堂。这里满地的灰尘和乱七八糟扔在地上的杂物,依稀可见得地砖上精致复古的花纹。行李箱轮子滚在地上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堂里,而顶端复杂华丽的大吊灯之下,他朝思暮想的人坐在椅子上,原本垂下的头颅慢慢抬起,仿佛穿过布条直视他。
“杨白。”戚怀英沉声呼唤,而黑暗中某处传来声音:“停下,别动。”
戚怀英停下步子,道:“钱都在箱子里。”
而酒店之外,几道身影缓缓从酒店背后爬上二楼。
杨白努力睁眼,想要从有些透光的布条后看见戚怀英的身影,无奈看不清。他只好听着他们说话。
“去摸一下他身上有没有藏东西,或者穿防弹背心。”
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后,马脸的声音响起:“没有。”
“你把箱子推过来,推到中间。”
轮子猛然滑动,速度很快,随后砰地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杨白听到这声音的同时,似乎还听到隐隐约约的咔哒声。
“给他把脚上的绳子解了。”
杨白的腿被解放,他有点不习惯地动了动两只脚,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那个声音对他说:“你走到中间,把箱子推过来。”
杨白缓缓地走向前,看不见箱子在哪,他每一步都走得很谨慎。戚怀英忽然开了口:“箱子就在前面一步,别摔了。”
杨白往前走了一步,脚尖踢在坚硬的箱子上。他伸出被捆绑在一起的手,试图将箱子推起来,可屡屡失败,箱子不断砸倒在地上,发出嘈杂的声音。
“操,你直接踢过来。”
杨白于是伸出脚一踢,箱子在地上拖曳出沙沙的声音。
而此刻,悄悄从酒店背后打开窗户爬进来的警方正在一二楼的楼梯拐角处静静等候,这里是一块死角,上面的人看不见下面,下面的人也看不见上面,黑暗中只能靠脚步声分辨来者的距离,当马脸走上二楼的那一刻,他的眼睛还未分析出黑暗里的画面,身体就已经被人按倒在台阶上,下巴磕在坚硬石头上发出闷响,马脸痛叫一声,立刻引起了楼下人的注意。
这短短几秒,一楼的人都又惊又疑地看向二楼楼梯,而李钢城最先反应过来,大喊道:“跑!”
在他喊出来的这一刻,四面八方都跳出影子似的人,电光石火间李钢城和李宏力已经被按倒在地,他身上携带的手枪被刑警缴下,两个人被死死摁着,搜寻身上隐藏的武器。而戚怀英在这期间早已搂住杨白将他往外带离。
杨白的布条一时半会扯不下来,他任着戚怀英搂着他往外走,但戚怀英忽然停下了脚步,杨白疑惑的念头还未浮上心头就被戚怀英扑倒在地,与此同时夜空中乍起一声枪响,杨白仿佛听到血肉被高速穿越的子弹破口而入,血液从伤口喷溅而出的声音。嗡嗡的耳鸣与戚怀英隐忍的声音扭曲成收不到信号的电台,又像是医院里的仪器发出的毫无起伏的声音,杨白茫然问道:“戚怀英?”
戚怀英并没有回答,沉重的身躯压在他身上。周围有脚步声赶来,大声道:“有人被枪击了,快过来!”
电梯停在二十楼,病房层。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露出一条安静亮堂的走廊,护士步履无声地走向病房,推门而入——a市的着名人物戚怀英正躺在病床上,虽然脸色苍白,却不掩五官的俊朗。而他床边坐着的男人同样外貌出众,本就白皙的皮肤在医院灯光下显得更加冷调,他似乎并未察觉她的来到,目光专注地看着戚怀英的脸。
“杨先生,我来换药。”
杨白这才回过神来,站起身给她让出位置。
那天夜里,戚怀英带他离开时遇到了从二楼跳下来逃跑的绑匪,大概是觉得逃跑无望,绑匪抱着死也要拖一个人下水的心理朝杨白开了枪,戚怀英及时将他扑倒,子弹却打在了他身上,险险穿过心脏,幸好救治得当,戚怀英已经脱离了危险期,现在转移到病房休息。
“杨先生,探病时间结束了,你该出去了。”医生换完药后对他说。
杨白点点头,放下戚怀英的手走了出去。天色已晚,他坐上了公交车,在摇摇晃晃的车上拿出手机开始回复信息——他的微信有四十多条,其中大多数是杨露发的,他昨天一天都守在医院里没心情看手机,现在正要回复,才回了几条,手机就没电关机了。他将手机扣在膝盖上,看着窗外的街景。
昨天在急救室外,戚家的人和林隽永也来了。戚家人看起来尚且冷静,唯独林隽永眼泪流了满面,相比于他,杨白甚至觉得自己平静得有些可怕。但那时候的他就是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林隽永拽着自己领子问了些什么,杨白一句也没听清,好像泡在海水里,咸咸的海水堵住了他的耳朵和喉咙,任何声音都是闷而模糊的。他只是轻轻地抓住林隽永的手腕扯下来,然后对他说:“别吵了。”
“为什么中枪的不是你?!”林隽永大声问道。
杨白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移回了视线,心想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躺在急救室里的人是自己而不是戚怀英。
他还见到了戚怀光,对方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加亲切近人,他也十分冷静,虽然眼眶泛着红,他将林隽永拉开,对杨白说道:“抱歉,怀英是他大哥,隽永是太难受了才这样。”
杨白该说:理解。但他就是没有动动嘴皮的力气,这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直到医生宣布戚怀英脱离了危险期,包裹住杨白的海水顿时被抽得一干二净,他像憋狠了后冲出水面的人一般狠狠吸了一口气,劫后余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公交车停了下来,电子女声播报站点。他下了车,慢慢地走向金舟山庄。冰冷的晚风刮在他的脸上,鼻腔很快就干得发疼。走了快十多分钟,杨白才到了他和戚怀英的别墅门口,进去后灯都不开,他直接躺在床上闭上了眼。
……
翌日早,杨白收到李维辛的信息,说戚怀英醒了。
杨白快速地冲了个澡便出了门,打车到了医院。他直奔病房,里面有人比他更早——戚怀光和林隽永坐在床边。他原本推门的动作停了下来,手也从门把手上放下。
戚怀英却看见了他,说道:“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