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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舅舅欠了太多债,他听从了二舅舅的话,早早就去法院抛弃继承—免得银行要将那些钱摄走。但是他没法从外婆那儿拿到三十万,他立刻後悔了,忽视掉不管是否有抛弃继承他最後都拿不到任何一分钱。他整日在老家闹得不可开交,藐视律法,甚至想冲到法院重来不要抛弃;不然就是威胁不带外婆去洗肾中心。但是法官早已签章认证抛弃继承的事实,无力挽回,他记恨着他所有兄弟姐妹,那肥胖的啤酒肚是越发突出了,甚至眼珠也变得牛蛙一样。

大姨辞了工作,搬进了那栋陈旧伤心的老家,接手陪伴外婆去洗肾的事儿。大舅舅依然伸着手向外婆要钱,一边对大姨冷嘲热讽—我看看你能撑多久,不用三个月你也该累si。大姨脾气火爆,一言不合就冲大舅舅喝骂,总归没有一点宁静的日子。

好不容易放假了,我回到家,又和母亲上台北去。母亲看到我只是短促地笑了下,她的头发杂草丛生似地,银白银白。我看见连绵不断的菅芒生长在我母亲的头颅之上,脱se严重。

她絮絮叨叨地说,外婆的血se素越来越低了,自从失去造血功能之後她的状况急遽变坏,现在每隔几天便要去医院输血。她说着外婆是如何躺在雪白的灯光下然後管子里鲜红的血ye又是如何饮入她孱弱的手臂,吃力而粗暴地。

「然然来了啊。」外婆看到我,笑了笑,却跟母亲的笑容一样短促。她的眼神里没有喜悦—大舅舅二舅舅小舅舅都是她最疼ai的儿子,老来却无人愿意陪她去医院,她像漏气的皮球一样疲软地被他们踢来踢去。好在大姨倒是妥妥贴贴地照顾着她,母亲也时不时到台北陪伴外婆。

我没什麽能做,只能断续地拣着在学校的趣事说,然後午餐晚餐之前和母亲一起在厨房里捣鼓,期盼能唤起外婆所剩无几的食慾。我们都假装听不见楼上大舅舅开到最大声的电视和咯咯娇笑的表姊。

这样诡异而讽刺的团聚生活一直持续。常态下我不会看见从楼上走下来的人们,他们也同样当楼下的我们不存在。我问母亲这是甚麽时候开始的,她只是叹了口气。或许是从大舅舅高中学坏大学落榜之後即种下的因果。我想到时下流行的韩国花美男或美nv团t,要是有个成员人气过於突出,最终都会剩下排挤解散的狭路。

多麽准确的定律。

天边渲染上了橘红se,我厌恶这种光线和迟暮的感觉。母亲拉着我向外婆挥挥手,走到附近的捷运站。阿弟也要考大学了,我们得回去照看着他。

走到那条狭窄的巷子口,我转头眯眼,似乎看见了大姨搀着外婆站在房子门口,但停满车的路边遮住我的视线。前方是红灯,我和母亲站在一棵粗糙歪扭的梧桐下等待,头上是细碎光华般的白se小花,我突然想去买根bangbang糖。

那栋灰se水泥墙的老厝灰败地站在那儿。我彷佛能够看见大舅舅陷在沙发里头,巨大的双脚放在桌上。他口中大声咀嚼的声音穿过云层滚过头顶,雷声是最终的饱嗝。外婆关切的声音被他踩扁在尘泥里,一如我过马路时粗心踩到的小桐花。

欠债没关系,慢慢还就好了。你先来爸妈家这儿住再想办法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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