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胡 第29
“哥你要走了?”“嗯。”“那我应该也能走吧。”梁锐言嘀咕,“我要去接柳絮宁。”“她不在家?”“她和她室友在外面吃饭。”沉默几许,梁恪言说:“附近应该有地铁。”然后这话又遭到反驳:“你又不是不知道江湾路那个小洋楼,离地铁站有两公里呢。”梁锐言刚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他哥对话时这语气神情实在太自然,导致他就像个没盖的篓子,稍微被踢一脚,事情就咕噜咕噜往外冒。“她和我说了,她刚和她室友已经打车回学校了。”梁锐言扯着谎。梁恪言显然对这事不在意:“那就行。不然你现在走的话,爷爷可能会让你送王小姐回家。”也是。梁锐言懊恼地搓搓脸,颇有些无语。“走了。”梁恪言先他一步下楼。梁锐言想想还是认为不合理,总觉得哪个环节不对。再次转身进了书房,誓要和梁继衷掰扯掰扯这孔融让梨的道理。江湾小洋楼外。柳絮宁这顿饭其实吃的没滋没味,原因无他,胡盼盼的暧昧对象还带了个朋友来。胡盼盼当即有点不舒服,她提前和这男的说好了自己会带朋友来,柳絮宁的那份她会a,那男的却不说自己也会带个人。这位朋友到底是因为她带了柳絮宁来,所以他像配平一样带上,还是他本来就要在不告知自己的情况下带过来?察觉到朋友那微妙的低落情绪,柳絮宁自然也没有太开心。要付款时,暧昧对象付完钱对两人说了句账单发大家了,大家算一下,支付宝转我就行,微信没开实名。胡盼盼:“……”她转头在寝室群里咒骂一句:精装a仔。柳絮宁想,好了,这男的从此以后在她们三人的交谈中将永久地失去姓名。饭后a仔说要不要去逛街。胡盼盼在群里:逛个。柳絮宁跟在两人后头对着那聊天记录频频笑着。a仔朋友就走在她身边,轻声说:“我室友现在应该被打了负分,要不我找个理由分开他俩?”难得碰上个直白坦率的人,柳絮宁一时不知如何搭腔。“他们……”真诚真是必杀技。她心中确实有一堆描述a仔的刻薄话,可这朋友太真诚,她一时间无从下口,于是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朋友也笑:“不好意思,我好像也说错话了。”“我是不是也变成负分了?”味道突然不太对了。太过熟练了,一股游刃有余的熟练。柳絮宁对玩套路的人没有胃口:“对哦。”瞧好了,她这才叫真诚。这下轮到朋友愣了,但他很快恢复正常。四人徐徐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旁边有个商场,a仔问要不要进去看看。胡盼盼再三推辞,她只想回家。但那a仔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非说着四人可以进去看看。那语气大有买什么他全包的豪气。饭请不起,高奢商场倒能一扫而空?胡盼盼懒得再糊弄:“那是起瑞旗下的百货商城,柜姐都认识我朋友,我跟着她进去什么都能免费拿。我现在看见起瑞都绕道走,不然钱都花不出去。”后半句纯属夸张,但用来挡挡面前这蠢货绰绰有余。柳絮宁那时候落在后头系鞋带,等系完鞋带跟过去的时候眼前两个男人看她的眼神变得微妙。原本是a仔打的车,这事却被朋友揽去。a仔巴不得占着便宜。周五的夜晚,打工人、学生仔倾巢出动,打车这事儿十分艰难。等待的功夫里,a仔喋喋不休地聊着天。朋友站在柳絮宁面前,自然地一转手机,微信添加好友的搜索框页面就已经递到柳絮宁面前:“方便加个微信吗?”“不方便”三字刚要说出口,朋友浅笑:“不需要现在通过,哪天想起我来了,想通过也不迟。但就是想求个能在你好友申请通知里的机会。”胡盼盼:我操,挺他爹的会啊。伸手不打笑脸人。柳絮宁还是在他手机上输入了自己的微信号。刚输完最后一个字母,路口传来尖锐又响亮的“滴——”的一声。如有一种预兆,柳絮宁抬头看去,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车,像寂静黑夜里蛰伏许久的野兽终于按捺不住准备鸣鼓而攻。车窗缓缓降下,柳絮宁出乎意料地看见一张熟悉的侧脸。她第二次为梁恪言的到来而欣喜。她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个氛围之中,于是朝三人招招手:“我哥哥来接我了,我就不回学校了。盼盼你上车了记得把车牌号和实时定位发给我,到宿舍了和我说一声。”胡盼盼感动得涕泗横流。浅灰色的围巾随她跑动的姿势微微飘起,像一只翩然飞去的蝴蝶。车里因为她的到来弥散一股湿润的寒气。柳絮宁在位子上坐定,梁恪言看了眼她,这样的天气里,鼻尖渗出汗珠,碎发凌乱地垂在耳边,亮亮的眼眸里全是因为摆脱了恐怖社交而外溢的欣喜。
“很开心?”梁恪言等她系上安全带,才自然开口。因为那男生问她要微信吗?所以是喜欢那一类?“对。”柳絮宁重重点头。“为什么?”梁恪言视线越过她的脸,小幅度地往外看去一眼。真是不挑啊柳絮宁。“因为你来接我了啊。”文字真奇妙,让人会心一击。他难得语塞到不知如何回复,收回了视线,敛住唇边笑意,只将注意力放在前行的道路上。车辆像一只夜行兽,在高楼林立间穿行。“你怎么会来这里?”柳絮宁突然想到他的出现如此意外,于是打破沉默。“梁锐言说要来接你。”哦,梁锐言那时问她晚上回不回家,她顺口说了句晚上的活动。“那他怎么没来?”前方路口有禁止通行的立牌,导航却未更新提示,梁恪言有些厌烦地选择另一条路。“家里来了客人,有同龄人,怕客人无聊,所以爷爷要他留下吃饭。”聪明的妹妹,你一定能一点就通吧。家里来了客人,留的不是梁恪言却是梁锐言?同龄人……柳絮宁眼风同样掠过禁止通行的警示牌:“哥哥,那今晚麻烦你了。”绕过正在修理的路段之后,前方畅通无阻。梁恪言直视前方,下巴微抬:“把储物盒打开。”柳絮宁照做,盒子里放着一个小小的丝绒红盒。梁恪言让她打开:“想起来,除了玉佩,手串也忘了还你。”红灯。梁恪言半侧过脸来,看她垂眸安静地看着那丝绒盒,随口一问:“不戴上吗?”柳絮宁不仅没戴上,甚至摘下了颈间的玉佩:“不用了。”倏忽之间,红灯跳转成绿灯。“有点热,我能开一下车窗吗?”柳絮宁比划了一下,“就开一点点。”“随你。”她用力按着“autodown”,车窗直接降到了底。梁恪言一言不发,只觉得这可称不上一点点。夜风蹿进,有思绪跟着一起活泛散开。梁恪言到老宅时比梁锐言早许多。书房里,梁继衷略一提点梁恪言照顾好那位王家的独生女。“应该只是照顾吧。”他笑着问爷爷。梁继衷有时有头疼于梁恪言这番把什么话都摆至台面上说开的性子。商场诸多奸猾狡诈,学会迂回学会回寰必然比直率多几分胜算。他那时脸上神色自若:“爷爷,这个家里真正有能力接手起瑞的,不是爸爸,不是弟弟,是我。”左右不过二十四岁,黑眸中却是不为所动的坚定和自信。梁继衷一愣:“恪言你——”他揉了揉太阳穴,“恪言你该明白,你弟弟自然没有你优秀,这个家业迟早也要交到你的手中。而联姻就代表形成了一条稳定的社会与权力关系,能让利益最大化。到那时候,你才是真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要明白其中的利弊。”受够了此等用裹着褒奖的糖衣炮弹而水到渠成地将责任放至他肩头的言语。他接下来的语气里甚至出现愉悦笑意:“那么爷爷,您现在可以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吗,如果有朝一日我想要梁锐言的所有东西,我是不是也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问心无愧地截胡?”字字如断线串珠纷杂落地,荒唐却又掷地有声。梁继衷不敢相信这是梁恪言说出来的话。后来唐姨来敲门送茶水,对话到此结束。又一阵细雪斜斜飘洒。梁恪言感到一点凉意,操纵方向盘的修长手指轻点仿皮布料,正要垂手关上窗,却见身边那人眸中点缀满满惊喜,歪着脑袋看降落的雪,似乎为此情此景感到满足。情绪总会悄无声息地感染旁人。他小幅度地别过脸。今夜行径似乎有些恶劣,但恶劣无罪。 不惜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