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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事毕

 

生在大脑里的幽灵一下子让他理解了正在发生的事情,随即,戈达罗挥动手臂。砰,砰,砰,血花四溅,毒蛇的高度机械化身体需要靠特殊的血液过滤装置作为辅助,那些散发荧光的血液像机油流淌了一地。即便脊柱被切断,他们的“零件”还在乱跳,神经反射,在加尔控制下的戈达罗挨个将它们打成碎块。

穹顶下仍是漆黑一片,考虑到人体的极限,加尔稍稍放松了,因而戈达罗后知后觉,被一种泛滥的空虚和困倦包围。但很快,对方又精巧地调节起来,非常细心,比起调酒更像是演奏前的调试,每个琴键都匹配在最佳位置。那个曾经给予生命、又无情想要夺走它的男人,最有权势的一员,意识到了他还活着,等毒蛇们任务失败的消息传回,他还有什么地方可去?莫拉夫还活着吗?他盯着通讯设备,还好,这家伙滑溜得像一条水蛭,又有千丝万缕的灰色关系,大法官不至于为难这样的角色。

戈达罗收回思绪,气喘吁吁,哪怕加尔能够迅速把他调整到最佳状态,他依然需要一点人类的反应,来证明他从一群毒蛇手里逃过一劫。他钻出地下通道,脑内的幽灵适时地安抚,令紊乱的脑电波变得稍微平稳。他们需要尽快收拾好行李,坐上里斯星少数几班仍在运转的民用航班。

加尔说:“别担心,我会,把你变得,完美。”

旁人都以为这副模样就是全部了,就是终点——他是个天然派,为了保留母亲的馈赠,拒绝一切肢体改造手术。被摧毁的容貌、跛脚,如果放任不管,只会一辈子跟着他。

然而,当他浑身颤抖地回到那个房子里,很多地方冒着白烟,幸好隔壁的摇滚乐震耳欲聋,年轻人没有注意到加尔破坏监控的小动作。“他们,暂时,看不到我们。”它安慰道,“我会,尽快做好。”

戈达罗跌跌撞撞靠在沙发上,没有灯光,他的声音有点紧张:“加尔……”

身体里骤然燃起火焰,然后,他竭力想象自己的意识钻出躯体,漂浮在半空,但快感犹如强磁,将他重新吸引回去,不得不承受接下来汹涌澎湃的感觉。细胞增殖,激素水平提升,肌肉膨胀……它们导致了一系列异常,包括:运动、感觉、内脏功能以及精神情绪异常,等等。他不是专业的研究人员,谈不上远离,甚至这具身体暂时脱离了他的控制,令他神情恍惚。

表面看,戈达罗还是静静睡在粗制滥造的家具上,皮质溅上了陈年血渍,洗不掉。他向来从容不迫,可这会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欢愉混杂痛苦,一边生长,一边被迫舒展,加尔说,他才是那朵最美丽的玫瑰。

不要——趁机——他无声地呐喊。

幽灵却大大方方改造着他,加一点不起眼的设定,比如让他的感知变得更敏锐、更敏感,轻轻一碰,就会迅速传递可怕的快乐。这种事情很简单,压根不耗费时间,短短十多分钟,戈达罗觉得好像过去了整个世纪。他不想挣扎了,只想在一阵阵绮丽的浪涌里随波逐流,再也抓不住着力点。

“你会,习惯的。”加尔笑着说,“戈达罗,你的身体,是最棒的。”

他知道,为了将他紧紧纠缠,它会模拟出他最渴望的东西,变成玫瑰、变成拼凑版本的爱迪·马斯、撒蒙·瓦西列·克洛维奇以及金弘的结合体,他们都是现今人气最火爆的明星,它可以让自己俊美到不似人形。戈达罗险些咬破嘴唇,但那只幽灵连这个都考虑到了,不,不,他的牙齿紧贴着柔软的唇面,最后也没有出血。

他能感受到爱抚和揉捏,对方时刻照顾着乳头、后穴还有前列腺,以此帮助他宣泄情绪,并让他认为这是“正确的”方式。

其实根本没有真正的触碰,所有都发生在大脑中,不为人知的内部,他从颤抖转为痉挛,连脚趾都蜷缩起来。幸好摇滚乐响亮,呻吟和喘息并不怪异,他被虚幻中的加尔肆意折腾,很快就能完成,它对他笑道。它明明可以隔断一切感应,但偏不,它要他体会到濒死和重生交织的疯狂快乐。

他在房子里待了最后的二十分钟,记忆片段仍慢速回放,甜蜜且逼真,令他整理行李的手抖个不停。加尔温柔地亲吻他的大脑皮层,微妙地延长颅内高潮,当戈达罗看向镜子,完美无缺的脸颊、蓝色的眼睛和上扬的唇角,这个英俊的男人会骗过追捕,不仅是样貌,而且他的内在也被一同改变了。

与植入机械不同,现在的他就像从没受过伤、健康成长到这个年纪的自己,甚至更优秀,加尔将任何一处伤痕都抚平了,却保留他呈小麦色的皮肤。他还记得如何使用枪械,如何驾驶飞船,连久经锻炼的肌肉也还在,这些经验变得无比清楚,如同再度亲历。

神明的馈赠莫过于此。

但加尔真实存在于他的脑海,时而是表面凹凸不平的肉球,时而是玫瑰,时而是倒映在瞳孔里的高大男人,它可以拥有任何形象。有时戈达罗会忘记它的身份,外星来客,他们一次次在无人知道的躯体深处交融,恍惚又散发甘美气息。

性,爱,或者其他东西,他接受了。

这趟民用航班的目的地是某个星球,远离主星,需要转折许多次才能抵达,戈达罗戴上面罩,假装调整呼吸。能够引起骚乱的脸庞唤醒了他的身体本能,现在他是顶着另一个名字的年轻生意人,为了利益踏上旅程。

服务人员上前,低声询问:“先生,这是您的毛毯。”

“谢谢。”他刻意模仿过去的说话方式,语气平和又不失骨子里的傲慢。

对方显然很吃这一套,不敢冒犯,回到休息室中与同事交流,好厉害,面罩下面的脸一定非常好看。最近有什么大企业在活动吗?没有?叛乱影响真大,最近搭乘航班的人也变多了,里斯星应该不会乱起来吧?算了,还是继续聊刚才看到的男人吧,穿深棕色的长款外套,靠在座椅上打盹。

戈达罗风度翩翩,额前头发柔顺,淡金色,抵消了面罩的怪异感,反而给他增添了几分帅气。他睡着的时候更清醒,听起来像个悖论,但整个星系都找不出第二个人和他相似,在大脑中寄居着一只发出“咯咯”笑声的幽灵。

有时候加尔会在他的脑中呈现一张脸,人类的脸,它懂得如何调整到合适;混血,眉目深邃,颧骨较高,据说是戈达罗潜意识中的最佳取向的拼凑。仿佛杂糅了所有出色的地方,将想象变成实质,它对迁就人类审美的行为毫不介意。与之相对,戈达罗必须接受刺激中的煎熬,在漫长的高潮期间呻吟不止。说实话,只通过自身的感知到达极乐,这种体验既恐怖又诡异——他已经逐渐习惯了。

从一个节点辗转到另一个节点,有时候他们迎面撞上仔细搜查的调查队,戈达罗径直走过去,没有人认得他,虹膜或者血液的检测结果也不匹配。他是全新的,又不是,加尔摆弄了一些诡计,很轻易就骗过了旁人。他依旧是真正的戈达罗,通讯设备里储存着莫拉夫发来的、最后的简短信息:“朋友,祝你好运。”,这条联络通道已经彻底废弃。这家伙是个地道的里斯星人,油滑聪明,人不可貌相。

离开节点,他们坐上一辆小型飞行器,船身没有涂抹银色的大写字母,只有深棕色的竖纹。目的地是一个边缘星球,住民全部生活在地下城市,躲避日趋强烈的沙尘暴,没有特别的资源,没有良好的环境,什么都不是,连叛军都认为这里没有价值。

最起码它比里斯星稍微安定一些,戈达罗租下了一套管状结构的房子,每隔一米就有一盏明亮的炽光灯,用来对抗不正常的“永夜”。事实上,这里的人的眼睛生来就很小,视力也不好,听觉倒是很敏锐。

加尔说:“没关系,我会,让你的喉咙,乖乖地,藏好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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