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节
顾菀亦曾怀着疑惑旁敲侧击过,但彼时谢锦安好似未曾明白,她又怕触及他心中的伤心之事,一直不曾再问。
如今到了关雎殿里来,这祭拜之事就不再是可有可无了。
过而不入,则为不尊不敬。
似乎没想到自己说话时刻意避开了罗贵妃,顾菀依旧主动提及,小间子很是愣神了片刻。
过后才反应过来,对顾菀回道:“禀王妃,王爷说,要您将关雎殿当作肃王府,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就只管去做便好了。”
说罢,他带了顾菀往正殿走去,顺便和日常打扫、守着正殿的宫人们打了招呼。
“娘娘放心去罢,奴才接了琥珀姑娘就速速回来。”
小间子走后,正殿的宫人们颇为殷勤地迎了上来。
顾菀并不用她们精心伺候,只说将线香多拿几根就好:“连地龙也不必烧上,本王妃不久留的。”
“奴婢们都知道,王妃娘娘是惯会勤俭持家、体贴咱们的。”宫人们赶紧应下,顺道奉承了一番,为顾菀多点起几盏落地高灯。
正殿中被灯烛照亮了一半。
虽然久久无人居住,可顾菀仍能从其中窥见往日的华丽琳琅之景象。
应当是皇上特意的嘱咐,才让宫人们保留了当年罗贵妃在时的场景,连首位桌上摆放着的琉璃酒盏,都未曾动过地方。
似乎里头还盛着蜜露一样的酒液,等待宫殿的主人回来接着畅饮。
首位桌后,就是供桌,上头依着宫规,用鎏金珊瑚香木雕刻了罗贵妃的牌位,还摆了各色共三十余道贡品。贡香和线香不必说,都是宫中最好的水准。
供桌旁边,也就是首位高椅的旁边,摆放了一副一人高的画像,瞧着模样,是新放进来的。
顾菀便就想起在谢锦安被传召进宫常住之后,宫中某天深夜传出的消息:皇上与肃王议政到深夜,望着肃王心生感慨,愁肠万段,思念罗贵妃,执笔亲自绘制了一副罗贵妃的画像,再与肃王一块儿来关雎殿正殿为罗贵妃上香,之后更是在关雎殿的正殿歇息了半夜。
第二日清晨,皇后的凤仪宫中就报备摔了两套少有的瓷器,让新任殿中省总管心疼得不行。
顾菀敛起神思,先燃起线香,对着罗贵妃的牌位,恭恭敬敬地敬香、叩首,再将线香小心插到香炉之上。
“我会好好照顾好锦安的……永远的。”顾菀望着那线香上燃起的红光,心尖一动,似郑重的允诺一样,有些生涩地道了一句:“母妃……不必担心锦安。”
如此再行三礼之后,顾菀才抬眼认真注视罗贵妃的牌位,而后目光望向皇上亲手绘制的贵妃图。
皇上的画技颇佳,上头的贵妃面若银盘,眉分翠羽,含笑间就有无数地娇羞动人入人眼中。。
尤其那一双桃花眸子,让顾菀觉得格外熟悉与亲近。
她不觉莞尔:原那一双眸子如此好看潋滟,是托了贵妃的福。
但她总觉得,瞧罗贵妃的下半张秀面,也颇为眼熟。
只是在心头转换过一张张脸,也没找到与之相似的,就将这点莫名的熟悉归结到谢锦安的身上。
最后行了一礼,顾菀垂着眼儿退出了正殿。
正好琥珀与小间子回来了。
见着顾菀出来,琥珀焦急的神色有所缓解,上前低声道:“王妃,奴婢回来的路上,碰见了马太医,才知道今日流芳园是出了事情的!”
“什么事情?是姐姐那儿有什么差错么?”顾菀眉头一拧,一边转身往偏殿走、远离守着正殿的宫人们,一边示意琥珀紧紧跟上,一字一句地将事情都交代清楚。
同时心中掐着指头算:她早已经提出主意让康阳郡主早早离席、尽量不沾酒席上的东西。而叶嘉屿爱妹心切,周遭肯定安排了得力心腹护送康阳郡主回流芳园。这一路上,应当没有可以出差错的地方……难道是流芳园里头?
“王妃放心,现在靖北王妃与康阳郡主一切都好,是奴婢没说清楚。”琥珀缓了一口气,轻声解释道:“康阳郡主回去后,就觉得百般的不适,只以为是吹了冷风着凉了,就吩咐小厨房熬一碗姜茶,谁知道喝了之后更难受。”
“还是靖北王妃不放心,派了常嬷嬷回来看,叫常嬷嬷一眼看出不对劲来,偷偷请了马太医过去,这才知道,郡主是服用了春风散。”
最后一句话,琥珀将声音压得极低,却仍然让顾菀惊出了一身的冷汗,顾不得许多,要先去流芳园见一见康阳郡主,被琥珀好说歹说劝下了:“您放心,郡主没事的,而且为着防止旁人察觉异样,如今已然是歇下了。您若这个时候急慌慌赶过去,恐怕要叫有心人揣测呢,这便是关心则乱了。”
“况且,奴婢与小间子一同回来,一路上发觉建章宫那儿已经不再是兵荒马乱的一团,想来是皇上清醒了过来呢。”
“要是王爷从建章宫那儿回来,看不见王妃您,必然是要失望的。”
琥珀这一番话,令顾菀神思收敛,仔细想了一下,收回脚步,依旧往偏殿去了。
她握紧手中的手炉,掌心抵着圆滚滚的棉球,敦实实地扎在掌心之中。
“你亲自去,将流芳园的事情去建章宫告诉王爷。”下一瞬,顾菀在一盏宫灯底下止住脚步,对琥珀吩咐了一句:“只能王爷知晓,不要让旁人听见只言片语。”
琥珀送了顾菀回偏殿,慎重应下后急急往建章宫去。
琥珀瞧得不错,建章宫此时已然安定下来,却并不是她所说的皇上醒来之缘故。
而是因为谢锦安毫不留情面的一番雷霆手腕。
罗寿站在建章宫主殿的外头,冷眼瞧着因为冒犯谢锦安,而被按在地上打板子的那名太监——若他记得不错,这人收了凤仪宫不少的好处,一直算作李皇后的一枚棋子。但这人胆儿小,没传出去什么要紧的消息,顶多就是皇上近日的喜好,素日里又没犯错,这才将他留下。
不成想,竟是有胆子质疑肃王。
莫约也是肃王从前,不受皇上重视的形象深入人心的原因。
想到这,罗寿不由摇首叹气:他可是瞧得分明,肃王这几月来,面上看着不显山不露水,是皇上在太子与武王之下的第三选择。但实际上,肃王与皇上奏对起政务来,是愈发得娴熟,也愈发得让皇上满意起来。
相比之下,原先互不相让、夺嫡争锋的太子和武王屡屡犯错,渐渐失去圣心。
事到如今,皇上究竟属意谁,已然成为一个未可知的难题。
回想起方才肃王处置太监时,眼底那让人冷颤的一抹狠历,几乎可以说是青出于皇帝之上。
罗寿便知道,不论如何,肃王这位沉寂多年的皇子,终于要逐渐显露出峥嵘。
皇上的身子骨渐渐不好了……
若他要保证下半生的荣华富贵,可千万不能站错队伍……
罗寿甩了甩拂尘,陷入沉思。
主殿之中,谢锦安正静静地望着昏迷在床上的皇上。
面色惨白,下颌尖瘦,是多少天材地宝都掩饰不过来的憔悴虚弱。
陈院令正一边捋直下巴上的胡须,一边为皇上诊脉,还时不时往后瞥一眼谢锦安。
谢锦安轻倚在嵌金的屏风上,被看得烦了,出声询问:“如何?”
“急火攻心,心脉气血逆流所致。”陈院令幽幽叹了口气:“这不过短短半年,皇上就吐了三四回血,实在是……”
不过这也难怪,皇上越老越喜怒无常,偏偏眼里容不得沙子,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