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顾菀看出靖北王妃母女俱是真性情,不喜惺惺作态的模样,就浅笑应下,如和老夫人一块用膳时的态度一样,一边认真实诚地回答靖北王妃的问题,一边插些俏皮话。
“还好宝儿将遇见你的事情告诉了我。”问完顾菀的基本情况,靖北王妃满意地夹了一筷子酥炒鱼丝,笑道:“我原还打算晚些进京,先去温竹山那块儿寻你呢。”
顾菀细细品了这道酥炒鱼丝,眉眼弯弯,嘴甜道:“许是上天见我可怜,才让我连着碰见了王妃和郡主这样的大好人。”
康阳郡主便想打趣一二。
但转又想起那日顾萱的无理逼人和顾莲的敷衍关心,兼之从小在庄子上长大……
用她自己这一路父疼母爱、即便进了宫教养也是顺风顺水的历程来看,顾菀的确是可怜的。
“多吃些,瞧你瘦的,下巴尖尖的。”康阳郡主咽下了嘴边的话,只带着端庄的笑,一个劲儿地往顾菀的碗中添菜。
顾菀轻笑着接过,然后一点点认真地吃完。
靖北王妃在一旁细细地瞧着,看顾菀眉眼如画,一粒不落地用完。
自打那一晚,顾菀二话不说便帮了她,她就越看越喜欢。
后来又见顾菀行事良善、乖巧可人,更是心生欢喜,对顾菀也有旁的打算。
只可惜当时暗卫寻来,说陛下口谕,速入京城。她只好与顾菀告别,转而去到了署州的靖北王世子会合,再和武王一并入京。
“我给你留的那玉佩,怎不见你戴着?”吩咐宫人将膳食撤去,靖北王妃就想起了这事。
顾菀抿唇轻笑起来:“臣女虽然见识浅薄,但也看出那玉佩是珍贵之物,怕被旁人看见,要强抢过去,就好生收了起来。”
“一来,是为着王妃要仔细收着,日后若再不相见,也可留作纪念。二来,这玉佩实在贵重,臣女是想寻机会还给王妃您的。”
靖北王妃闻言正色:“这可是不许还的——既然送你了,就好好戴着,配你们年轻小姑娘是正好的。”
顾菀又说了两句,见一时推辞不过,只好点头应下:“等下回见王妃,我必然带上。”
“那就好。”靖北王妃笑容满面,转头又和康阳郡主说起当时顾菀是如何地好心、又是如何地精心照顾。
说得顾菀都垂下了眼帘。
当时救下靖北王妃,又安排了住处,的确是她当时于夜色中,看见温声求助的靖北王妃,想到自己母亲,动了善心的缘故。
可后头的精心照顾,是她看出了靖北王妃几人,身份并不简单,有可能是勋贵华胄之家。
那不是一场热心而不求回报的相助,只是她对于是否能结识良缘的冒险投资。
顾菀赌赢了,并且获得了靖北王妃和康阳郡主的好感与青睐。
接过靖北王妃递来的安神汤药,顾菀笑眼盈盈,照旧乖巧地小口喝下。
靖北王妃趁此机会,和顾菀说起了老亲王为人,末了总结道:“……那是个极其为老不尊的,只一味沉溺美色。你下回见到他,可要躲得远远的,宁可叫他说你不尊亲王,也不能和他单独呆在一块儿。”
顾菀面上一派恍然,勾起的眼儿也变得圆睁,带着惊恐与后怕。
“你且歇息一会儿。”靖北王妃颇慈爱地安抚道:“睡一觉起来,便不怕了。”
许是太医院配的安神药效果太好,又许是顾菀此刻是难得的安心。
她头一回在陌生的地方睡着了。
但顾菀睡得不深,只大约两刻钟的时间便醒了过来。
刚从沉眠中醒来,她脑中尚且懵懂,只下意识地理好衣裳,紧了紧发髻,就推开了连着正厅、紧闭的房门。
靖北王妃正坐在主位上。
而原是康阳郡主所做的地方,被一位年轻的男子所取代。
听见声响,男子抬起眼来,露出浓眉正气的面庞和雄鹰一样锐利的眼神。
在看清顾菀的那一瞬,那极其尖锐的眼神微微一顿,很快就被收起,转而带了些不知所措。
“屿儿,别吓着顾小姐。”靖北王妃看见顾菀出来,原本严肃的面色重新覆上笑意,对着男子交代了一句,就行至顾菀面前:“那是我的儿子,叶嘉屿,从小就在军营里面跌摸滚打的,和他爹一样长得凶,你可别被吓着。”
“宝儿被叫去陪太后娘娘说话了,我就将他叫过来陪我。”
原是靖北王世子。
顾菀点点头,向男子行礼:“臣女见过世子殿下。”
叶嘉屿站起身来,有些不知该如何放置手脚的模样,半晌后才颇僵硬地点了点头。
又同手同脚地坐了回去。
“我叫常嬷嬷来为你梳发,再送你出宫——时辰也不早了,你家里人必然是担心的。”靖北王妃轻笑一声,不再看自家儿子,转而抚了抚顾菀有些松散的发髻。
“多谢王妃。”顾菀软声道谢,又低着面儿回了屋里。
不多时,常嬷嬷就进了屋子,笑眯眯地谢了顾菀先前的照顾,还说要顾菀瞧瞧她的手艺。
瞧见房门被重新掩映上,叶嘉屿才舒缓了僵硬的手脚,垂下眼眸:“母亲这儿有客人,怎地不早说?”
“什么客人,那是你母亲的恩人。”靖北王妃嗔了一眼叶嘉屿,忽而神秘一笑:“屿儿,你觉着顾小姐可好看?”
叶嘉屿沉默一瞬,开口道:“女子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
靖北王妃恨铁不成钢地一跺脚:“就你这副样子,我何时能抱上孙子?”
“父亲说过,男儿当以保家卫国为重任,儿子暂时还不想考虑婚姻之事。”叶嘉屿平声开口:“母亲今日从我那儿借了几个士兵,就是为了那位小姐?”
“是我和康阳疏忽大意了,不想老亲王竟是今日进宫。”靖北王妃点头,将顾菀的遭遇缓缓道来:“……我见着的时候,人家已是面色苍白,若非遇见肃王,还不知要怎样呢。”
叶嘉屿虽长于边关,却也知晓老亲王的“美名”。
叶嘉屿脑中便回想起方才见了一面的顾菀,的确肤容更莹白些……他还以为是在京城中,女子肌肤天生养得白嫩。
“陛下真是糊涂,居然纵容这样的人。”他嘴角抿起,显出几分忍耐:”若是我……“
“这话可不许轻易说!”靖北王妃颇惊:“你怎地和你父亲一样,是个有话就说的直肠子!”
叶嘉屿自知失言,又重新端坐在椅子上,面色平静。
恰在这时,房门被重新打开。
二人齐齐望去。
就见顾菀重新挽了一头重鬟分肖髻。
结鬟于顶,有一束髾尾垂于肩上,柔顺的乌发间缀着圆润的米珠,看上去俏皮又不失活泼,为顾菀一张娇面增添了几分明媚。
叶嘉屿略有片刻的失神。
“顾小姐真美。”靖北王妃则是由衷叹道。
“都是常嬷嬷的好手艺。”顾菀嗓音甜润,一手抚鬓,垂面带着点娇羞地低笑。
常嬷嬷在后面颇为自豪。
靖北王妃含笑颔首:“顾小姐不必谦虚,哪怕是康阳来,也未必有这样的效果。”
说罢,她回首去看自己儿子:“方才屿儿说要送顾小姐出宫门,顾小姐觉得如何?”
叶嘉屿闻言吃惊,刚要开口,便对上自己母亲的目光,又想起方才母亲说的话:顾小姐在进宫时碰见了老亲王,险些不能脱身。
他便轻轻点了点头,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