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4节
陈微微又是自嘲一笑:“我心里哪还有什么不熄的火,我心里只剩下自藏的壳。”
李词端正做好,直视陈微微,掷地有声的回应了三个字。
“我不信。”
陈微微抬起头看了看李词,笑笑说道:“刚才你说,我替人家厨子操心,人家不乐意的时候懒得理你,人家乐意了回你一句关你屁事,现在把这四个字也送给你。”
李词道:“不一样。”
陈微微问:“何处不一样?”
李词道:“你替厨子操心,是多余,对你来说没有益处,对厨子来说也没有益处,我主动来找你,首先一点,自然是对我来说有好处,其次是对你来说有好处。”
陈微微笑道:“李先生以前好像不这么坦承,那时候我也不喜欢你。”
李词问:“现在呢?”
陈微微道:“更不喜欢了。”
当一个不坦诚的人忽然约你见面吃饭,坐下来就先上一盘开诚布公,第一杯我是为我好,第二杯是我是为你好。
那这个人来见你要谈的,绝对是比以往遮遮掩掩时候更可怕的事。
所以在这一刻,陈微微有了起身就走的冲动,可最终他没动不是败给了好奇心,而是败给了……这菜,是真他妈好吃。
李词却误会了,以为陈微微是真的动了好奇之心,也以为,他三言两语,唤醒了陈微微心里藏起来的欲望。
“虽然我来,首先是为自己,可既然是找大礼教合作,当然是先说对大礼教有好处的事。”
李词道:“以大礼教现在的身份地位,以后在上阳宫先再进一步应该是没有丝毫可能了,将来那掌教真人之位都不再单独设立的话,连观主虚名你也挂不到自己身上。”
陈微微道:“你说的这些都是对我来说的好事?”
李词:“做个铺垫。”
陈微微笑了笑。
李词道:“谢拂为将皇位让出去之前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都猜得到,以后大玉就不在单独设立掌教真人之位了,以后的每一位玉天子,还要身兼掌教真人之位。”
他看着陈微微道:“莫说你没有前程了,连上阳宫都一样,我指的不是上阳宫每个人,而是上阳宫。”
陈微微:“还在铺垫?”
李词道:“差不多了。”
陈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你继续。
李词道:“所以现在的上阳宫在朝廷里已经没有一个铜钱的分量,以后更是半个铜钱都没有。”
陈微微边吃边点了点头。
李词继续说道:“若上阳宫里的人个个都默认了这般结局,没有丝毫反抗之心,那我只能说一句,这上阳宫里无男儿。”
陈微微的筷子稍稍停顿一下,然后继续往嘴里送菜。
李词道:“上阳宫历来都不参与朝政,这是当初上阳宫祖师爷立下的规矩,即便如此,天子还是要对上阳宫下手,这事就不是什么好与不好,而是绝与不绝。”
陈微微皱眉,想把嘴里正在咀嚼的菜吐出去,因为突然之间,这菜就索然无味起来,甚至还有点……恶心。
李词却似乎看不出眉眼高低来,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如大礼教这样的人,以后充其量就是个好看的花瓶,而且,这花瓶是什么底色,花色,什么材质,什么形态,都是人家规定好的,你只能是任人摆布。”
陈微微放下筷子。
他终于还是啐掉了自己嘴里的菜,看向李词说道:“你,他妈……没完了?”
李词看着陈微微脸色说道:“铺垫的话,现在真的是差不多了。”
陈微微道:“如果你想用这些话来刺激我,那你做到了,你让我觉得恶心,不仅仅是你说的那些话,还有你本身。”
他往前压了压身子:“所以你若真的有些什么是为我好的话,最好尽快说出来平息一下我的恶心,上阳宫的大礼教神官现在虽然不值钱,可依然还有掀桌子的分量,这是你我之间暂时填不平的鸿沟,我有,你没有。”
说着话的时候,他的两只手竟是真的放在了桌子边缘。
这桌子一掀的话,李词就只能做个丧家犬,重新开始他的逃亡之路。
运气好,苟着,运气不好,五马分尸凌迟处死的套餐二选一。
李词叹了口气。
他现在反思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确实有点多?
“大礼教。”
李词道:“我猜测,你最初的目标应该是想做上阳宫掌教,只是现在这目标都没了。”
陈微微的手微微发力,那桌子就被掀起来了一些,桌脚已离开地面,桌面上盘子开始往李词这边慢慢的滑。
“没有就再造一个出来!”
李词声音急促起来。
“掌教是天子废掉的位置,那我们为什么不能把目标定的大一些?多年前,天子谢焕康也想做些恶心人的事,被王洛神等人把他换了。”
陈微微眉头一挑。
李词道:“凭什么我们的人生要他们来说了算?我现在终究还是不服这个气,就算他是站在山顶上的那个人,一路上也没人与我扶持向上,我自己憋足一口气也要跑上去,一脚把他从山顶踹到山底,踹不掉,我也要试试,脚够不到,我就用头顶。”
他手压在桌子上,一点一点的把桌子倾斜的角度给压了回去。
“命这种事,若别人想替我做主,我就拼命,拼命成了,我自己做主,拼命不成,想为我做主的人也得被我一头顶撞掉几颗牙齿。”
陈微微的手离开桌子,可看起来并没有认可李词的话。
他只是再次拿起筷子,用筷子指了指那菜:“细品之下,也没有那么好吃,只是一些噱头罢了。”
李词道:“大礼教是说我只会喊口号?”
他坐直了身子,一字一句说道:“那不妨我把口号喊的直接一些,毕竟也铺垫到这了……天子欲废我,我何不废天子?”
时来
陈微微回去的路上一直都在思考一个问题……李词是不是真的疯了。
回到上阳宫之后,他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窗口发呆的时候就换了一个问题想……我会不会也疯了?
他不知道。
之所以理智没有压住幻想,可不是因为李词那句听起来很了不起的口号。
他才不信什么天子欲废我我便废天子这样的话多有力量,那真的只是一句听着还不赖的口号而已。
陈微微纵然不是那种纯粹的枭雄,可他也分得清楚什么是大饼什么是肉。
李词这句口号,像是一张大饼,但又好像饼里夹着肉,看不见,但是闻到了肉香味。
之所以有这样的判断,是因为李词对他说了个秘密。
李词告诉陈微微,王洛神在歌陵城里还有一招后手。
他输就输在了,这后手他控制不住,不是后手在他手里,而是后手压着他的手。
这是王洛神的悲哀,也是李词和陈微微的机会,但极有可能的是,这个后手能压死了王洛神,也能压死李词和陈微微。
所以,要不要疯一把,成了陈微微的当务之急。
脑子里有些乱的时候,陈微微回头看了一眼,在他书房墙壁上有一幅字,还是他升任大礼教的时候,他自己写给自己的贺礼。
七个字。
时来天地皆同力。
陈微微重重的吐出一口气,那七个字他是写给自己的,但也不是写给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