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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节

 

这些小儿,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溜来藏在了树丛里,我竟是不知道。

我瞪着眼睛,脸上麻麻地发热,回想着方才我和太上皇说的那些话有没有过火的,也不知这群小儿听去了多少……

“上皇,你的伤还没好么?”阿珞歪着头问道。

“还要些时日。”太上皇道。

阿誉随即扯着他的袖子,道:“如此,太上皇莫回宫了,就在这里住着。五娘说,她每日都会给上皇做鸡汤吃。”

我在一旁不紧不慢地接话:“如此说来,你们也会每日好好读书练字么?上回太上皇要你们默写的文章,都默写了么?”

阿誉和阿谌随即一脸讪讪,望着太上皇不说话。

太上皇摸摸阿谌的脑袋,道:“无妨,等朕闲下来,亲自教你二人读书,如何?”

他们一脸惊喜,阿珞却道:“上皇明日就回去么?”

“正是。”他说。

阿珞说:“上皇多留几日不好么,坏人回来怎么办……”

我打断道:“坏人都被赶走了,哪里还有坏人。”

太上皇看我一眼,对阿珞温声道:“你姊姊说得对,不会再有坏人。日后,你安心住着便是。”

阿誉和阿谌却不放弃,仍叽叽喳喳。

“上皇多留几日。”阿誉怂恿道,“我们去骑马!”

“上皇不是爱吃五娘做的小点么,上皇留下来,五娘就做。”阿谌道。

我忍不住点点他的额头:“谁教你说的,五娘么?”

阿谌笑嘻嘻。

太上皇却道:“只有五娘说要朕留下来么?”

阿誉忙道:“二娘和兄长也说了!”

“六娘也说了!”阿珞道。

太上皇道:“他们喜欢朕么?”

“喜欢!”

“你们喜欢朕么?”

“喜欢!”

他看向我,似笑非笑,仿佛是对方才那话的挑衅。

我翻个白眼。

这时,吕均从宅子里出来招呼,说晚膳做好了,请我们去用膳。

三个小儿随即高高兴兴地簇拥着他,往宅子里走去。

看着那一大三小热热闹闹的身影,我踢开脚下的一个石子,竟觉得有些妒忌。

不懂事的小童,对一个外人比我还亲……

许是发觉我没跟上,他忽而回头看我:“阿黛。”

我看着他,“嗯”一声,跟上去。

——

今日的晚膳,是杨氏亲自下的厨。

“这些肉菜,都是今日从洛阳家中带过来的。”杨氏道,“没有许多,只能做些家常小菜,上皇勿怪。”

白氏道:“上官里的乡人族亲,听闻上皇驾到,送了好些食物和酒来。妾知晓上皇不爱烦扰民人,都婉拒了。”

太上皇颔首,道:“有劳诸位。”

兄长看着他,道:“上皇明日就要回去?”

“正是。”太上皇道,“洛阳还有许多事等着朕,不可离开。”

白氏一脸遗憾,道:“这上官里虽离洛阳不远,也须半日路程。上皇辛苦过来一趟,过一夜却要离开,我等想尽一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上皇,竟也不可了。”

杨氏也道:“听闻上皇喜欢走入乡间体恤民情,日后得了空闲,到上官里来住上几日也好。不但可巡查治下,也能有人陪着说说话。”

她说着,又将那暧昧的目光瞟向我。

我低下头吃菜,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多谢夫人。”太上皇的声音从上首传来,一派平静。

太上皇身边的侍卫,加上吕均原来带来的人,足有二三十。不过这老宅毕竟也是住过大家的,让这些人都住下并无难处。只是经历了从前的抄家,铺盖不够。幸好三叔公帮忙,很快就从族亲之中筹来了。

太上皇亲自道谢,三叔公和几个族中长老皆跪拜在地,连声喊着上皇万年。

待得送走了族亲,我回到房里,没多久,白氏来了,手里端着一碗莲子羹。

“这是五娘做的,权为上皇宵夜。”她说,“过一会,娘子便送过去,莫让它凉了。”

我自然知道这用意,很有些无奈,道:“二娘何不让仆人或者上皇的侍卫送去?我与上皇男未婚女未嫁,夜里相见,传出去,难免又有族亲说我们家全无礼数。”

白氏看着我,目光深深。

“从前在家中,娘子是最不守礼数那个,如今倒是变了个样。”她在一旁坐下,道,“有些话,妾一直想与娘子说一说,今日却是得了机会。”

“什么话?”我问。

她注视着我:“妾想问娘子,嫁给上皇,可是真心的?”

我一愣。

“我与上皇的婚事,乃太后亲自定下。”我淡淡道,“我自是全心欢喜。”

白氏露出苦笑,道:“娘子莫见怪,这话,妾是替国公问的。当年,国公曾对妾说过,他对娘子最大的亏欠,就是不曾让娘子嫁那真心喜爱之人。”

我很是诧异,忍不住问道:“父亲说过这话?何时说的?”

“太子还没出事的时候。”白氏道,“有一回,娘子从宫里跑回来,怒气冲冲,说不要嫁太子,娘子可还记得?”

我想了想,有些茫然。

太子那不成器的东西,时常怠慢我,这等话我着实说过不少回,故而也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一次。

“国公那时教训了娘子一顿,让娘子不可任性。可他回到后宅里,却对妾长吁短叹,说娘子生来不爱约束,恣意自由,这性情,将来遇到喜欢的男子,必是爱得风风火火;反之,若是遇到那不喜欢的人,免不得要压抑性情,委屈求全。故而国公纵然一心要娘子嫁太子,此事仍是他心中的大憾。”

祖宅(下)

我看着白氏,觉得意外又荒谬。

在我看来,父亲是那十足清醒的人,最不可能觉得我和太子不适合的人,就是他。

大约是看出了我的诧异,白氏道:“太子被废,国公确实倍感挫败。一来,圣上起了疏远之心,让国公不安;二来,太子是国公扶持多年的,视为上官家的依靠,花费了许多的心血。可那婚事作废,国公却并不像许多人想的那班遗憾。在国公眼中,太子并非良配。他曾跟妾说,若上官家不再是高门,他也不再是国公,那么娘子的婚事就该全凭娘子心意,嫁一个真心喜欢的人才是。”

停了停,她轻声道:“妾那时不知娘子与上皇之事,只道国公这话,不知国公这番感慨从何而来。娘子,当年之事,国公对娘子是颇为愧疚的。”

这倒不必她告诉我。当年。我对父亲的愧疚是有感觉的。因为他虽然还是想让我当皇后,但已经不像从前那样要我时常进宫讨好先帝,也不曾让我像讨好太子那样讨好景璘。与太子还在事那志在必得的气势相比,他已然听天由命。

“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益。”我轻声道。

“娘子必是以为,妾等盼着娘子好好去当那太上皇后,重振上官家。”她摇头,“娘子,这些年,妾唯一想通的,便是这世上没有比平平安安更要紧的东西。登高必跌重,上官家之所以倒得凄惨,与多年的圣眷不无关联。日子若能过得踏实些,不争也无妨。”

我看着她,不由欷歔。

从前在家中,白氏向来以贤惠豁达示人。不过我知道,她并非真的贤惠豁达,该争的东西,她从来不落人后。而现在这话,竟是听着像是真的豁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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