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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

 

太上皇只盯着药柜上的字,问道:“芦根在何处?”

阿善这才回过神来,忙给他指地方。

我也不闲着,径直到了病舍里,见李郎中正在给人正骨。

那人怕疼得很,“唉哟唉哟”叫着,不住地躲。阿成正在一旁给另一个病人敷着膏药,也无暇帮忙。正忙乱之际,吕均带着两三人上前去。有的帮李郎中按着病人,有的则拿起旁边的脏水盆去倒水。

李郎中露出讶色,我拿起一旁的布条,像先前帮忙时那样递到他跟前。

他看到我,也是一怔,而后,望向堂上,露出宽慰之色。

“有劳娘子了。”他说。

我说:“先生不必客气。”

他不多言,接过我手中的布条,麻利地将那病人的患处包裹稳当,吊起来。

有一众人等的帮忙,医馆里病人很快少了,将近中午之时,李郎中终于闲了下来。

“今日辛苦诸位。”他向众人拱拱手,对阿善和阿成道,“去盛些酸梅汤来,让众人解解渴。”

阿善和阿成忙应下,往后厨而去。

李郎中又看向太上皇和我,抚须道:“二位今日莅临寒舍,想必是为了道别而来。”

太上皇颔首:“正是。”

“且到后院茶舍叙话,如何?”

“如先生之意。”

那茶舍很小,就在井边不远,开轩面向院子,屋檐下,摆着案台和茵席。

天气炎热,太上皇也有伤在身,李郎中并不烹茶,只让阿善取了酸梅汤来招待。

“先前迫不得已,不曾将我二人实情告知。昨日手下人惊扰了先生,朕甚为愧疚,特来致歉,请先生见谅。”才坐下,太上皇就开口道。

李郎中讶然,笑而起来。

“上皇折煞老夫了。”他说,“自见面时起,老夫便察觉上皇与娘子与众不同,还妄加揣测。后来上皇与老夫说起从军之事,老夫虽觉有真有假,却也能听出上皇必是真经历过战阵的,不肯全部如实相告,定有苦衷,故而不加追究。只是不想,老夫这小小的医馆,竟有幸为上皇所驻跸。老夫这辈子也不曾经历过这等奇事,心中高兴也来不及,怎会责怪?”

道别(下)

李郎中说话向来不卑不亢,也并非那执着于虚礼之人,倒是颇对太上皇的脾气。

太上皇亦微笑,道:“先前朕听娘子说,郎中一眼就从创口上看出了朕受的是箭伤,知晓郎中必是有行伍经历。为了让郎中收留,也只得以行伍之事与郎中套套近乎。这三日来,着实叨扰了郎中。”

李郎中摆手:“天下行伍之人皆同袍,老夫眼中亦只有病人,客气的言语,上皇便不必再说了。”

二人又就着行伍的话头闲聊起来,坐了小半个时辰,吕均从外头走了进来。

“上皇,”他行礼道,“上官公子回来了,行囊车马也已经收拾好,上皇看……”

太上皇颔首,转而对李郎中道:“朕今日返洛阳,即刻便要动身。此番结识郎中,实乃幸甚,还望郎中保重,他日再来探望。”

李郎中道:“得见上皇,亦老夫之幸,上皇一路保重。”

说罢,他向太上皇一礼。

太上皇将他扶住,又一路说话,往外走去。

快到门前之时,李郎中似想起了什么,将太上皇和我唤住。

“不知二位何时成婚?”他问道。

太上皇与我相视一眼,答道:“此事还须有司择选吉日而定,不过应该不远。”

李郎中颔首,道:“如此,老夫建言,至少等一个月,晚些更好。”

“哦?”太上皇讶然,“为何?”

李郎中笑了笑,压低声音:“郎君毕竟有伤,动了精血于养伤不利。若是急了,日常进补些鹿血锁阳之类,亦是大好。不过郎君体格本就健壮,当适可而止,多了不美。”

太上皇愣了愣。

我也愣了愣。

突然,耳根冒起了热气。

李郎中却仍笑,拱拱手,道:“老夫不远送,二位慢行。”

我们只得也还了礼,在侍卫们的簇拥下离去。

上了马车之后,我仍觉得脸上发热。

李郎中这老不正经的。我想,操心他臂伤也就算了,竟还操心起了这个来。

谁要动什么精血,谁说成婚就要动什么精血,谁要跟他那什么,多管闲事……腹诽着,我却觉得那热气怎么也消不去。

“方才下马车之前,你还要跟我说什么?”太上皇忽然道。

那声音很近,就在耳旁。

确实有话要说,都是关于婚后的,譬如,我要告诉他,他尽可纳妃,无论杜婈还是赵婈钱婈孙婈李婈,他爱纳多少纳多少,就像明玉对景璘那样。

但现在,我突然没了说这个的兴致。

我不看他,只将眼睛看出窗外,仿佛外头有什么让人挪不开眼的花花世界一样。

“没什么。”我说。

“真没什么?”

“真的。”

他没有追问,忽而又道:“其实我离开京城之前,太卜署就已经算好了日子,呈了上来。”

心似被什么挠了一下,我转头看他:“如何?”

“有好几个日子。”他也望着窗外,似乎外头也有什么大好景致,“最近的,就在下个月。”

当下已经到了下旬,下个月也就在不远。

“不要下个月。”我随即道,“往后再选。”

他转过眼睛来,瞥了瞥我。

“为何?”

“李郎中方才说了,至少等一个月以后。”

“第二个日子,正好就在一个月以后。”

我:“……”

他注视着我:“你莫不是在怕什么?”

“谁怕了。”我挺直脊背,“你方才还与李郎中说,婚期由有司择选。”

他说:“故而有司定下,你便同意,对么?”

我张张口,发现自己似乎掉到了坑里。

他仍看着我,似乎在等我回答。

然而话已出口,不能回头。

“嗯。”我的声音好像牙缝里冒出来一样。

他的唇角弯了弯,道:“外头甚是热闹,多看看。”

说罢,他伸手过来,将我的头转向窗外。

——

回到官署,兄长果然回来了。

用过膳之后,在一众官吏的恭送之下,车马长龙一般,经由最近的城门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这处县城。

因得前车之鉴,纵然太上皇臂伤未愈,众人这一路也并不耽搁,一路往洛阳疾行。

越是靠近洛阳,我就越能感觉到,那太傅林知贤做事确是周全。

一路上都有人接应,无论我们路上是否遇到雨水或路况耽误,落脚之时,都会发现在已经有迎候之人等在了那里,就像早早算好了一样。

“据说,这位林太傅是神算一般的人物。”兄长提起他,亦颇是钦佩,“到了洛阳,定当好好拜会。”

我有些不屑。

在京城,我也是神算一般的人物。我还保佑了先帝和景璘从北戎放回来呢。

“兄长莫忘了,杜行楷的案子是父亲办的。”我说,“林太傅可未必会待见你我。”

兄长不以为然。

“阿黛。”他说,“这位林太傅,可是在子烨起兵之前就到了他身边,跟着他一路打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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