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夫纤若靡
颐殊
黄栋安挟功要赏,这罪名坐实无疑,但他带兵造反,是如何坐实的?
梦境之中再回到尤庄,既然都得生病,不如提前一些,我打来冰凉井水,从头顶浇下去,头晕发作,说病就病。只是这次症状显得尤为凶猛,他来那会儿,我正浑浑噩噩蜷缩在床,身受一会儿极热一会儿极寒之苦。
恍惚间,我似乎说了很多话,我说真是作死,别什么都没查到就回去了。也好,至少知道病死是什么体验。他在我模糊视线里走来走去,我拽住他的手说,覃大夫,你真好看。他挣脱开我的手,继续给我擦拭,他说姑娘国色天香,折煞我了。
我还说反正我要死了,下次你也不记得这次做过什么,覃翡玉你何德何能,你凭什么觉得别人不可能伤到你?你还很脏,你随便让陌生人上你的床!他竟没反驳,嗯了一声。
看来他都想起来了。
我满意地睡着,应该说是昏睡过去。
第二天他刻意回避我,又不得不来给我送药,我察觉到,喝完药把空碗交给他时,在他脸上打了转眼色。他转身欲走,背对着我,“姑娘你的心意,有些突然……我……”
呸、虽然我贴上去过,但我不是什么倒贴女,正想纠正他的错误思想,他已耳根红透地出去了。屋外响起他与仟儿交谈的声音,我忽然改了主意。
在他与仟儿商量在此处落脚,仟儿兴高采烈之际,两人都对我毫无防备,往他身上扑去,双臂环住他的腰。他被撞得脚步后撤,愣神半天,忘了推开。
仟儿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叉腰跺脚,“你这个,你这个,丑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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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叁天,一声尖叫打破清晨宁静,等我出来,院子里哭嚎遍地。
一具尸体悬于院子门上,脚尖离地,空中悠悠打着旋儿。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是梦境。
尹辗比我想的做事狠绝,他像是在警告我什么。
一片草席裹了尸,尸体脸色青黑,不吉利,尤庄要求赶紧处理掉。仟儿伤心完忙于安葬后事,我跟她说没事的,下次他就活过来了。她当我是疯子。
没有覃翡玉,我还是能去到长公主宴,只是事态不知如何走向。椎史带着我,他不必履行尹辗安排的协助覃翡玉计划的任务,便同我坐在马车上。
“赵勐获真不错了,听我的。”他说。
“老秦官不够大,还是个玩得怪的,你别去。张灵诲儿子没啥本事,选他不如攀上张灵诲本人。谢謦寒按耐不住,肯定隔天就给你呈到陛下面前,你想从他那儿捞点好捞不到。赵勐获对喜欢的女人都挺大方,左右都这样了,你选老赵,我们主子送他个人情。”
叹气,“人家长公主在挑面首,我在这儿等着被挑,还自欺欺人有主动权,苦中作乐。”
到了长公主府上,开场表演结束后,谌烟阳退至后方召人去见她,都是一些面貌清俊的公子哥儿。有的回来很快,大抵是她不满意,就让他喝了两口茶,赶走了。
有的多坐了会儿,但也回来了,估计是不如传闻那般,胸无半点墨,多说两句就露馅,或者觉出这人其他方面不行。
谌烟阳也不是只要皮囊,面貌姣好就能看得上,据说她曾最宠爱的一个面首不止清逸俊朗,而且学识教养谈吐举止,面面俱到。她的面首,除了家世或有家道中落,或罪臣之子,各方面堪称人中之杰,冠绝一时。
这是选面首还是招幕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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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没有覃翡玉,严汜远自己去找魏子缄,全被长公主的耳线听着了。尹辗这边自然不是吃素的,也监视着一举一动,有人进来附在椎史耳边说话,椎史笑了一声,“真是在清水里看鱼嬉戏,看得一清二楚。”
我站起来,他问我去哪儿。我说:“你主子不是只让你保护安危,不干扰行动吗?”
他被呛了一下,拿起糕点,“得得得,好心没好报。”
公主亭外,许多人求见,谌暄坐在里面,隔着层纱若隐若现,朦朦胧胧。她一个一个宣进,初步了解过后再决定要不要继续。
公主身边侍女在亭外,我说我有要紧的事求见,请她帮忙通报一声。公主不见,她道,姑姑说择婿是头等大事,“再者小姐并非殿下闺中密友。”
也许是提防小姐间相互打探,加害彼此,早就听说后宫复杂,嫉妒心重,不止嫔妃间动辄互相陷害,公主间为了争宠也会使些手段。
“是真的很重要的事,还请再通报一声。”我跪下道,“到公主肯见我为止,见不到就不起来。”
等待的时间里,我仰头看见公主亭角挂的宫灯,像萤火虫发的光。
她同意见我,但她仍有可能什么都不告诉我。
“民女拜见公主殿下。”
“殿下,”我摘下幂篱,行叩首大礼,“您不久后将死于一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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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应我的只有侍从一句“休得胡言!”
她静静看着我,不说话。我戴着面具,并无惊人之貌,她视我如常。忽道,“我们今日是择驸马一事,你能帮我看看,有什么好的可许之人吗?”
停顿片刻,“陆均。”
如果她自己最后选的陆均,一定是综合多方面考虑定的最佳人选。我这么说了,她可能觉得我跟她心意相通。
她笑道:“你说说,为什么是他?”
“陆均年少有为,资政通史,晓天下大局,虽出身不太好,却能看清形势,好谋善断,得圣上,尹大人赏识提拔,短短一年时间,必能一路从刑部侍郎,升任御史台,御史台中丞,太子少傅。”
我说的是以后会发生的事,仅仅陈述了一遍事实。她最后也没能和陆均终成眷属,或结成盟约。
再者,驸马这官不能挑得太大,不能挑高门显贵,势必会引起皇帝的顾忌和不悦。要挑看上去不如何,实际也不如何,但听上去可以被理解的。放权给她的人何尝不是在试探,她会怎么选。
“起来吧,姑娘一定累了。”她道。
“谢殿下。”她命人为我赐座,“姑姑教我,礼贤下士,既有心投诚,不分男女。”
这话她说错了,我不是什么下士,我是个滥竽充数的滥竽。我宁愿遵着我的本心简单地救下她,即使她并不感谢我,也不想违心地说着复杂的谋术,更何况是欺骗她的。
这时有人进来,附在她耳边说了两句。她定定地看向我,随后大方地将刚听到的消息告知于我,“刚在后花园,严大人把一份信给了魏大人,你能在今日宴会结束之前告诉我信里写了什么吗?”
这是考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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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那人说鱼上钩了,后来才知道上的什么钩。这是场没有面具的宴会,在场的人一览无余,严庭艾还是来了,在哪儿一目了然。他想见宣霁公主,纠结一番还是赴宴,但又没有勇气主动出击,就郁郁寡欢地坐在自家亭子里。
谌烟阳命人将他叫走,带到后厢房。随后就是污蔑他抵不住诱惑,已与长公主发生过关系,她便顺理成章把人扣下来。魏子缄与严汜远所谋之事,掉底只是时间问题。
谌烟阳的手段,虽肮脏无耻,但她本就是那样一个人,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原来没有覃翡玉,这个阵营走到这一步就会分崩离析。
在已知失败结局的前提下,看到另一个走向的可能,只剩嗟叹。她的运筹帷幄,掌权断事,志在必得,与那日从城门坠落犹如蝴蝶轻鸿一般的身影,形成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