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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节

 

朕过虑矣!”

听刘承祐这么说,杨业正脸上也不由流露出少许不好意思。

“你所言者,皆是御备之事,可有想过,出塞北击?”刘承祐突然变了气质,语速极快,威视赫赫,逼向杨业。

有那么一丝不适应,迎着皇帝压迫性十足的目光,杨业神情逐渐郑重,认真地思索了许久,谨慎进言:“陛下,恕臣直言,年之内,并非北出雁门的良机!”

“哦?”刘承祐的反应,比起杨业大谈雁门防御的时候,还要感兴趣:“你又有何见解?”

“其一,国力所限;其二,兵力不足;其三,知己而不知彼,契丹非卒灭之国!”杨业说:“河东拥山川之险,关城之坚,纵北虏铁骑之强,也难以突破,背后有朝廷与河东依恃,臣足以当之。然如出塞,草原辽阔,无所依仗,云中之地,纵可夺之,也非我儿郎所能长久立足。”

“而况……”说着,杨业流露出一抹迟疑:“陛下前有言,大汉战略所向——”

刘承祐直接挥手打断,瞥了眼一旁老实待着的王审琦,对杨业道:“确实是长进了!过去的杨业,一心统军练兵,可不会考虑这许多!”

“陛下委臣独当一面,臣时怀忧恐,如履薄冰,唯恐辜负陛下信任,是故凡事,不得不多考虑一些!”杨业揖手。

“代州而今有兵多少?”刘承祐转变话题问。

回答还是那般迅速肯定:“经过两年轮戍及募集训练,州城团练兵及诸镇堡戍卒,共计三千五百人,马军三营一千五百卒,步军四营两千卒。”

“王审琦便是马军第一营指挥使!”杨业还不忘在皇帝面前提携战友。

“以代州民力,供养这诸多兵马,甚是艰难吧!”

杨业答道:“代州地贫民寡,幸有朝廷支援,与河东供给粮秣!”

“河东之钱粮协应,未曾短缺吧!”刘承祐凝眉。

杨业似乎不知道如何回此问,有些支吾,咬咬牙,还是道:“这半载来,晋阳所供钱粮,仅有往年六成!”

“呵呵……”刘承祐微微一笑,轻叹一声,神思之间,似有郁结。

考虑了一会儿,刘承祐双目一如平常般精明有神,对着杨业,满脸的意味深长:“归代之后当知,备北不忘南,御外需顾内!”

杨业愕然而抬首,面上浮现出少许的疑虑,正欲开问,刘承祐却不打算给机会,挥挥手:“好了,朕乏了!”

心中带着些迟疑与不解,与王审琦前后脚出宫而去,脑中不断回想着刘承祐最后的叮嘱,思考着其用意所在。

“将军!”皇城宫门前,王审琦的声音打断了他。

偏头,杨业稳住心神,吩咐道:“仲宝,你也有些年头未回家了吧,我放你半月假,回家省亲!”

“谢将军!”

深吸了一口皇城门下的冰冷空气,杨业招来部曲,前往冯府而去。正好,可以找冯道咨询分析一番,天子意图。

腹黑之谋

乾祐三年,腊月,京中有流言起,言太原王、北都留守、河东节度使刘崇,潜蓄异志,贻患于朝廷。

朝野民间,议论纷纷,天子刘承祐闻之盛怒,于崇政殿间大发雷霆,疾言有君心叵测之徒,怀奸弄恶之辈,欲间离朝廷与河东。

旋即召武德正副使李少游及王景崇,勒令二人调查处置此事,缉拿散播谣言之人。其后,武德司下探事尽出,密作成风,连新组建的武德营亦甲士四出,前后捉拿上百人,动静闹得很大,平稳许久的东京都因此事乱了一阵。

只是,前几年侦查探案,推鞠问罪,无往而不利的武德司,在此事中效率骤然低下,逮捕了不少人,终究一无所得。还是天子刘承祐及时自愤怒之中冷静下来,下令所拿无辜尽数释放,赔以钱财,以息民怨。

其后,刘承祐着中书舍人、知制诰陶谷作一篇《告皇叔书》,将京中之事尽陈,行文流畅,感情充沛,尽抒叔侄之情,君臣之谊,全明心迹。

又召皇叔慕容彦超进宫,与之恳谈,然后委其为河东宣慰使,替天子北上晋阳,祭天祭祖。另外,便是将皇帝的书信,及准备好的一大批御用赏赐之物,带给刘崇。

慕容彦超,自去年初,许州皇叔刘信案之后,快两年的时间了,一直待在东京,即便刘承祐给他的禁足日期过了,也没有回节镇郓州的意思。反而在东京经商,大置产业,赚下了一大份家产,并且将自己的经商天赋给“开发”出来了。

至于郓州那边,初时还委以幕佐将吏任事,后来则全然不管了。到如今,郓州虽仍为节镇,但无论兵马还是政务,都已由朝廷直接派遣的军政将吏掌控,政分诸曹,军使团练。在刘承祐小心谨慎地对地方进行“去节度化”的过程中,郓州这边,几乎已是一步到位。

大抵有鉴于此,对于慕容彦超在东京,刘承祐有些放任,比起他在地方上祸害官府生民,在东京利用身份特权做些买卖,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而慕容彦超此人,说他粗鄙,自傲,贪婪,好色,一点都不过分,但有一点,还算识趣,尤其在面对刘承祐这个皇侄的时候。

东京的流言,也有所闻,对天子委以差事的用意,也有所猜测,直接打包票,奉命北上河东。

在慕容彦超北去之时,刘承祐这边动作紧随而来,其一,将那封《告皇叔书》散发流传民间;其二,急令还未在东京待满一月的杨业,回代州;其三,往晋州增派一部分军器;其四,汜水军使白重赞移驻土门(井陉),拨兵两千。

原本,白重赞镇汜水,是史弘肇出镇洛阳之际,刘承祐布的闲子,基本没起到什么作用,因为史弘肇在洛阳几乎将他“工具人”的价值发挥到了极致,一众勋臣豪族在他的“淫威”下瑟瑟发抖。而如今,刘承祐将之调至土门,目的为何,智者见之。

事实上,这一系列动作,基本上就是刘承祐对河东情状的应对了,怀柔安抚的同时,不忘打草惊蛇,敲山震虎。

若说刘崇此时有反心,刘承祐相信,没有王景崇汇报得那么夸张。若说与朝廷同心同德,那也不可能,到刘崇这样的地位,再加朝廷的政策,再加其性格影响,对朝廷心存疑忌,那是必然之事。

而刘承祐通过诸多措施,想要告诉刘崇的便是。朕与皇叔有叔侄之情,必无相害之心,请皇叔放心勿虑。但皇叔如真因疑忌有所异动,那么朝廷也不是毫无准备,早有提防。

以刘崇的头脑,想要理清其中利害,或许有些难度,但刘承祐听闻,其节度判官郑珙与太原少尹李骧是有见识的人才,想来会让刘崇警醒些的。

刘承祐最主要的目的,还是稳住河东,让他勿在他大业肇启之时,出来裹乱。他心里也清楚,河东之患,说严重也严重,但若真到心腹之患的地步,那也不至于。

河东的问题,属于历史遗留问题,其山川形胜,再加上三代以来的兴替,都注定了据之者难不起心思。但于刘承祐而言,问题的症结,也仅在于皇叔刘崇了。

至于河东本身,除了地利之外,人口、土地、城池、赋税……战争潜力早在李存勖、石敬瑭、刘知远这三度竭力进取中原的过程中消耗殆尽了。到如今,河东那一隅地,根本没有独立对抗朝廷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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