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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7节

 

“启禀陛下,工部尚书陈循奉旨在殿外侯召。”

话音落下,殿中的一众大臣,脸色都有些尴尬。

刚刚的时候,召陈循过来,还是有几分可以转圜的余地在的,但是金濂这么一过来,这件事情便算是按不下来了。

可旨意已经传了下去,陈循人都到了殿外,总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再让人家回去吧……

“让陈尚书进来吧。”

不出意外的是,天子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道。

于是,很快陈循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殿中。

看着陈循行完了礼,朱祁钰稍一踌躇,便开口道。

“今日召陈尚书前来,是有一桩案子,涉及到了陈尚书,所以,朕想当面问问。”

天子的口气还算温和,陈循的脸上,也没有意外或者是惊慌之色,只是平静的躬身道。

“臣惶恐,请陛下明示。”

于是,朱祁钰便命人,将内阁和刑部刚刚送上来的奏疏递给了陈循,道。

“这是内阁和刑部,先后呈上来的奏疏,有官员弹劾陈尚书,说你纵容儿子陈英收受贿赂,徇私枉法等多桩罪行,因涉事复杂,朕刚刚已经下旨,命刑部全权审理此案,三品以下官员皆准传讯。”

“陈尚书既来了,那朕想当面问问,这两份奏疏当中所述,是否属实?”

说这话时,天子的口气也变得略微严肃,让殿中的气氛也紧张了不少。

不过,陈循却仍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将手中的两份奏疏递回到了内侍的手上,道。

“陛下明鉴,这奏疏当中所述,多是犬子陈英之事,他早年在臣家中族学读书,五年前为赶考,才来到京城。”

“当时,正值太上皇筹备亲征,后有土木之祸,臣在内阁,夙兴夜寐,每日归家已是深夜,战事稍停后,臣受命调任工部尚书,赶赴白马口修筑大渠,逾年未归,京城家中诸事,皆无暇过问。”

“故而,此奏是否属实,臣不敢担保,不过请陛下放心,如果犬子真的有不法之事,臣必定将他交给朝廷,秉公处置,绝不会有半点回护徇私之处。”

这番话,陈循说的很是诚恳,但是在场之人,谁不是狐狸成精,自然听得出来,这话中到底是什么意思。

归根结底,他这番话其实就是在说,他儿子做的事情,他完全都不知道,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除此之外,另一层用意,就是在跟天子表功,说一下自己有多么劳苦功高,以致于,连管教自己儿子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与此同时,陈循的这番话,也透露出另外一个重要的信息。

那就是,这两份奏疏当中弹劾的内容,大有可能并非空穴来风!

这个推理并不难,因为陈循的这番话,根本就是睁眼说瞎话,在场的大臣,谁不是公务繁忙的朝廷重臣,谁家里又没有不成器的儿子。

自己儿子是什么德行,自己能不清楚吗?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的确平时因为繁忙,所以没工夫去管自己儿子在外头跟谁厮混,但是绝不至于连这样大的事情都不清楚。

别的不说,陈府里头每年有多少进项,陈循自己会不知道吗?

他素日里吃的用的是什么东西,要花多少银子,凭他知道的进项能不能支撑的起,他会心里没数?

如果说,他自己的进项不足以支撑他这满府上下庞大的开销,那多出来的银子又是从哪来的,他会不问一句?

要是问了,底下的人,难道还敢欺瞒不成?

就算是他那儿子不跟他说实话,但可别忘了,不管是送钱还是别的什么事,人家看的可都是他这个工部尚书,七卿重臣的面子,可不是他那个只有秀才功名的儿子。

大家都在官场里头混迹,那点弯弯绕绕,谁不清楚。

单说送礼这事,不是说你身居高位,就一定会有人上赶着去送礼的,送礼最紧要的一点,是得让收礼的人,知道自己收了礼。

说白了,送礼要么是为了维护关系,要么就是想求人办事,而且,维护关系,其实说到底,也是为了关键时候能够办事,所以说到底,其实没什么区别。

既然如此,那如果收礼的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收了礼,那事情还怎么办,关系还怎么维护?

所以,即便是陈循的儿子,打着他的旗号收了礼,那么送礼的这些人,也会变着法的,让陈循知道这件事。

再退一步说,就算是这帮人都远在地方,而且笨到连封委婉询问的信都不会写,可说到底,送礼是为了求人办事。

这一点,是只有陈循才能做到的,所以,如果想要知道,到底是他那儿子在假借名头招摇撞骗,还是真的陈循背后指使,其实也并不难,只要……

“此案由刑部审理,金尚书,你觉得呢?”

对于陈循的这番表态,朱祁钰却不予置评,而是转头对着金濂问道。

见此状况,金濂犹豫了片刻,还是上前道。

“陛下,据王铉供称的内容,此事并非仅仅涉及陈英,还和陈尚书有关,故而,臣想请旨,问陈尚书几句话,还请陛下恩准。”

底下陈循的面色如常,朱祁钰倒是也没什么异色,点了点头,道。

“准了!”

于是,金濂转过身,来到陈循的面前,开口问道。

“陈尚书,按照王铉所说,如今的吉安知府吕定忠,此前为泰和县知县,为求上进,他曾在正统十二年,正统十四年分别向你行贿共计白银八千两,皆送到了你在泰和县的老宅,可有此事?”

“没有……”

面对这样的指控,陈循干脆利落的摇了摇头,道。

“吕定忠此人,我的确知道,但是,他从不曾向我有任何贿赂之举,不知金尚书此言,可有证据?”

这番否认并不意外,金濂稍一沉吟,便道。

“这吕定忠,和刚刚到刑部投案的王铉是同年,时常互通书信,王铉投案时,提供了他和吕定忠的往来书信,信中提及,他和你的儿子陈英是好友,因陈英手头拮据,所以吕定忠时常‘接济’陈英,多封书信的内容加起来,银钱已经超过了八千两。”

“其中一封信提到,他已经与陈英说好,待陈英到京之后,会将此事告诉你,陈尚书难道不知此事吗?”

这话虽然没有明说,其实也没法明说,因为金濂说的,就是他手头掌握的证据,而这种书信往来,其实也不可能写明,所以,金濂也就只能照信的内容来说。

可是,明不明说,其实都是那么回事,那陈英作为陈循的长子,他手里又怎么会缺钱,而吕定忠作为一县的父母官,没事干嘛和陈英一个秀才混在一起,还花钱接济他,一花就是七八千两。

这摆明了,就是借陈英送钱给陈循,而最后的那封信,说陈英会把此事告诉陈循,其实就是在说,陈英会让陈循帮他办事的意思。

所以说,事到如今,其实也不是金濂非要闹大,而是证据摆在这,不得不问。

不过,即便是面对这样的证据,陈循依旧摇了摇头,道。

“我并不知情,犬子并未对我提起过此事……”

见此状况,金濂沉默片刻,又追问道。

“可是,据王铉所说,陈英到京城之后不久,陈尚书你就保举了吕定忠为吉安知府,这是事实吧?”

这回,陈循倒是没有否认,因为,这也否认不了,他上的奏疏如今在通政司只怕还留着呢。

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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