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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0节

 

看着突然出面的江渊,朱祁钰眯了眯眼睛,敏锐的察觉到,今天的事情有些不对头。

刚刚他要黜落程宗,的确是临时起意,但是,主要的原因并不是他写的策论,而是朱祁钰清楚,这是一个无德无能的佞臣。

如果说这个程宗唯一有什么可取之处的话,那么就是他极会钻营,但是,这样的人,让他进入官场,苦的是老百姓。

朝廷开科取士,要的是能够为国为民做事的人,不是要一个官油子。

所以,朱祁钰尽管明知没有先例,但是,还是下了要黜落他的决定,当然,这也是程宗自己倒霉。

毕竟,这次参加殿试的有两百多人,若非他的卷子被排到前十,摆到了御前,朱祁钰还真未必能想得起他来。

对于这个决定,萧镃站出来提出异议,也很正常。

毕竟,既然是放在了卷首,说明至少萧镃自己对于这份卷子是极为满意的,或者说,是有意收归门下的,自然要竭力争取。

但是,江渊这个时候出面,就有些不对头了。

照理来说,十份卷子,十个读卷官每个人会向上推荐一份,如果说程宗的这份卷子,是萧镃推上来的,那么,江渊这个时候又跳出来做什么?

然而,即便是两个人都站出来劝谏,朱祁钰还是不为所动,轻轻摇了摇头,道。

“当今天下,寒窗苦读者不知凡几,有人被拦在府试,有人被拦在乡试,有人被拦在会试,有人从幼时开蒙到白发苍苍,始终奔忙于科考之上,苦功人人会下,何以因此而滥用朝廷官身?”

这话看似有道理,但是实际上,却是在偷换概念。

府试,乡试,会试拦下的人多了去了,但是,能进会试的人,一共就那么一二百人,个个都金贵的很,和那些落第举子岂能相比?

江渊踌躇片刻,正欲开口,便见到天子率先截住了他的话头,肃然道。

“江先生不必再劝,朝廷选才,惟德惟能,朕以古圣贤道德功试诸贡士,意在试其见地才学,并非需要阿谀虚应之辈。”

“程宗的这份卷子,言称当合道德才于一身,方能复古圣贤之世,看似有理,实则满篇空谈,左右逢源。”

“况此子策论当中,多有阿谀之词,少有务实之言,足可见其人既无治国之才,亦无风骨之德,此等样人,要之何用?”

这番话天子说的认真,但是,底下的大臣听着却一阵无奈。

因为,这完全就是在强词夺理。

诚然,程宗的这份卷子可能有些两头讨巧的意味,但是,追求圣贤之道,求道,求德,求功,从道理上来讲,也不能说错。

只不过,这种境界自古以来,没有人能够达到而已,但是这不妨碍在文章当中,当做圣君的典范来说明。

所以,要说程宗的这份卷子有些空谈,或许不错,但是,要说从中看得出来他没有治国之才和风骨之德,就实在是让人难以认同了。

要知道,天子这次出的题目,其实本来就有些怪。

道,德,功,得其一便可称圣贤,这不错,但是,要让为涉官场的普通士子来判断孰优孰劣,孰易熟难,明显就超出了他们能力范围,甚至就连朝堂上的大佬们,也未必敢轻易下结论。

或者说,即便是他们心中有这样的想法,也未必敢在殿试这样重要的场合下写出来,有些时候,锋芒毕露不如和光同尘,这是官场上长久不变的道理。

因此实际上,在这次收上来的卷子当中,至少有一半左右的人,都是像程宗这样保守含糊的答法,若按天子这个说法,那么这次的科考,起码要黜落掉一半的人了。

然而,就在江渊想要继续开口的时候,他却发现,身后有人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转头一看,正是内阁的另一个大臣张敏,对着他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于是,江渊顿时冷静下来。

这个时候和天子争辩,根本毫无意义!

程宗这份卷子,实话实说写并不算极其出色,只不过沾了“评分标准”的光,所以被列在了榜首。

而目前的状况很显然,天子对这种两头不得罪的卷子十分反感,而且更重要是,事已至此,程宗的命运其实已经注定了。

即便是经过争取,天子收回了成命,重新录了程宗,可在天子这里挂了名号,以后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更不要提,如今执掌吏部的,是王文那个老家伙。

等半年之后进士观政结束选官之时,天子随便吩咐一句,程宗就会被打发到不知道什么犄角旮旯里,再也不见天日。

说白了,他们就算现在能替程宗争取,可终究不可能事事处处都替他做好,所以,从天子出口给程宗下定论的那一刻,无论他最终是否榜上有名,他的仕途都已经走到终点了。

除非他能够像于谦一样,立下不世之功,让朝廷不得不赏,或者想薛瑄一样,在士林中久有清名,改变天子对他的认知,但是这两条路,无论哪一条,都不是常人可以走的通了。

于是,轻叹一声,江渊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再说什么,随后,张敏跟着出来,道。

“陛下,程宗的卷子,或许的确有不当之处,但是,毕竟并没有犯什么忌讳,若因其文章写的不好,便断定此人德行有缺,恐有损朝廷取士公平,故臣斗胆,请陛下恩宽,赐程宗同进士出身,也好令天下士子稍安其心,同沐皇恩。”

同进士出身,便是三甲了!

张敏的言下之意便是,陛下您要是真不满意,哪怕把这个人排到最后一名呢,好歹也别黜落,不然的话,不好收场。

闻听此言,朱祁钰也有些犹豫。

刚刚黜落程宗,他是有些冲动的,当然,并不是说不能做,天子想要黜落一个士子,还是轻轻松松的事。

只不过,他黜落程宗的真实理由没法说,摆出来的理由,又的确有些说服力不足。

张敏所说的话,虽然是在替程宗求情,但是的确也不无道理。

单凭一份卷子,断定一个人德行有缺,的确有些武断。

踌躇了片刻,朱祁钰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将剩下的卷子翻开,粗粗的都看了一遍,心中顿时有了底。

再抬起头

,他的脸色已然沉了下来,开口道。

“原来,诸卿之所以给程宗求情,是因为这些言论,并不只是出自程宗之口,而是出自诸卿之口吧?”

见到天子的脸色如此,萧镃顿时心中一阵叫苦,连忙下拜道。

“臣等才学不足,未能体察圣心,请陛下恕罪。”

殿试的读卷官,是个好干的活,但也是个难干的活。

好干在于,这向来是做熟了的事,品评试卷这种事情,对于都是进士出身的老大人们来讲,毫无难度,但是,却可以扩大人脉,有种种好处。

至于难干,那就如现在一般。

殿试主考策论,说白,考的是治国方略,但是这种东西,向来是各执一词,难有定论。

所以实质上,殿试的阅卷过程当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体察圣心,说白了,要揣摩天子出这道题目的用意何在,挑选出符合天子心意的试卷。

在此基础之上,才是读卷官之间的博弈。

所以正常情况下来说,殿试读卷官,一般都要由最熟悉天子的近侍之臣来担任,才不会出差错。

事实上,萧镃对於這次的这几份卷子,心中也有一定的疑虑,但是,凭他对于天子的了解,觉得这位陛下未必會如此计较,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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