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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短其六·上

 

且说霜露已尽,冰雪始冻,西风渐作北风呼,两季节气交接间,寒意愈发料峭。

又是一轮日yan东升,斜照巷中小院。隔了层纱,卧房光景不免朦胧,苏柔支起窗扉一角,但见满庭青h,竹影减翠,青黑瓦檐顶部新添几点萧瑟白痕,不消多时,半融成水,坠成透明晶亮的冰凌,凄然扫去先前秋光。

晨起雾霭尚浓,泛着一gu极淡薄的丁香se,寒浸浸、y恻恻,悄无声息地涌入室内,她不由拢紧袖口,回身嘱咐道:“嗳,落雪了。今天出门可得当心着,地sh路滑的,容易摔跤。”

说罢,人便倚在窗前,双手支颐,凝眸细赏廊檐下的两只翘尾斑鸠。

身后的祝晚棠叠好被衾,将帷帐系到床柱挂钩上,低声应了句好,随后把人拉回屋内,以防受凉。见妻子唇角噙了浅笑,目光仍然落在远方天幕,便问道:“看什么呢,这么开心?”

“下雪了呀。”她的眉眼弯弯如月弦,抬手指向檐角。

苏柔本是蜀中人士,幼时虽见过几次落雪,可惜气候温热cha0sh,并不盛大;而后年岁渐长,远离故土,四处漂泊周游之际,也曾经历不少风霜,可惜来去匆匆,不能长久驻足欣赏。因而此刻在家中偶然发现雪迹,难免感到欣喜。

与她相反,祝晚棠出身北地,对院中那点细微白意并不在意,但见妻子开心,于是附和道:“后天就要立冬了,还会再落几场雪的,到时候我们可以在门前堆个小雪人。”

既说到立冬,苏柔倒似想起一事,取来一件石青se素面棉袍,忙道:“这件衣服快做好了,你先来试试看,要是有不合意的地方,趁着立冬之前,我和柳姐姐还能再改一改。”

古来秋收冬藏习俗已久,渐成节庆,皇家尚且需要祭祀宴饮以迎冬风,更遑论寻常百姓,书中有载:至日为冬至朝,士大夫家拜贺尊长,又交相出谒。细民男nv,亦必更鲜衣以相揖,谓之「拜冬」。

而这件衣服则是她特意为了庆贺交冬之日所制,幸而有了柳家姐姐从旁帮衬,她在纺绩方面进展顺遂,终于提前缝好,能够让他暖和过冬。

“挺好的。”祝晚棠小心翼翼套上外袍,仔细捋平衣角褶皱,在她面前左右展示一圈,“过年就穿它了。”

“那可不成,冬节是冬节,年节是年节,衣服总归要换新的才行。”

“我的衣服已经够穿了,多了反而要压箱底,岂不是浪费你的心意?”祝晚棠虽然欢喜,却也心疼妻子久坐劳累,更怕熬坏眼睛,当即表达推拒之意,想了想,又道:“不如在衣袖领口处绣上花纹,待到年节,充作新衣便是了。”

闻言,苏柔努了努嘴,勉为其难接受了这个提议,低声嘟囔道:“也太敷衍了吧。”

话虽如此,那gu低落之情转瞬消散,只见她眉稍轻挑,复又笑问道:“不过,缝哪种花纹才好?卷草?宝相?还是藻井?”

二人商量一阵,话题很快从服饰转向今日吃食,商定以后,正要拎起菜篮出发,又听苏柔吩咐道:“若是顺路,再买些香草吧,冬节时可以用来泡澡。”

正所谓「立冬不扫疥,一冬难行走」,将各类具有祛sh功效的g花药材浸入水中,煮沸沐浴,对身t大有裨益。

祝晚棠知晓立冬习俗颇多,既得了命令,便立刻动身,不敢耽搁。来去不过一个时辰,人就拎着货物归了家。

松月镇毕竟地处偏远,香药铺子不多,只买得了些许沉香、白檀、甘松以及豆蔻,不过路上偶遇卖花郎,从那里又购得了许多菊花,都是经过晾晒风g了的,枯h枝叶间犹带冷冽之气。

苏柔拾起其中一朵,阖眸轻嗅,然而花叶到底薄脆,不慎坠下一瓣,跌跌撞撞落进衣领深处,在肌肤间溅起细微瘙痒。

她正要择捡出去,丈夫却先一步伸手,两指灵活挑开衣襟缝隙,自她锁骨边缘取走碎花,视线有意无意掠过那处幽微香暖的温柔乡,低声提议道:“要不今晚就泡着试试?反正有的是花——”

话未说完,惹来一记嗔怪目光:“少来。”苏柔自然知晓对方心思,只将身子背转过去,轻哼一声,故意作势不理。

祝晚棠亦不着恼尴尬,反而凑到妻子跟前,低头吻向她的额角,见那双水眸深处泛起笑意,这才捏了捏她的掌心,指尖有意无意撩动那截纤纤手腕,正想软磨y泡继续说上几句好话,却听院门传来犬吠之声,响亮异常,打破室内旖旎情调。

夫妻俩心知是柳绿烟到访,且说那日约定以后,她便时常登门,专为妻子指点针黹。本该好好答谢人家,顾虑到对方身份是名寡妇,甚是忌讳外男,祝晚棠不得不提前走进后厨,一来可以准备饭菜,二来也是避嫌,以免传出什么风言风语,败人清誉。

厨房角落处堆着一箱白菜,箱上搁有竹篮,篮中同样装满芥菜,不过提前晾了两天,晒去多余水分,叶片早已发蔫。祝晚棠挽起衣袖,准备将它们统统处理g净腌成酸菜。

由于南北风土人情各异,处理方式自然不同,他依着苏柔的描述,专程买了个带有内盖的密闭小坛,把芥菜塞进坛中,压紧按实,再倒入各种配料,有整蒜、老姜、仔姜、八角、冰糖、红糖和花椒,以及最为要紧的小米椒,最后灌入盐水与白酒,直至淹没所有食材。值得注意的是,整个过程需要保持相当g净,最为忌讳油w与生水沾染器具,否则容易变质生花。

如此一来,只消等待十多天,属于蜀地的酸菜便能成型,鲜辣脆爽,开胃解腻,既能炒r0u,也可入汤。

听说还能腌点萝卜豇豆之类的小菜,下次再买些泡进去。

祝晚棠用长筷简单搅动一番,随后封好碗盖,又在坛口凹槽处倒了些许清水,确认彻底隔绝空气以后,转头继续料理白菜。

他先是将那筐白菜清洗g净,去掉菜根,将其改刀一分为二,然后放入开水之中快速焯烫一遍,时恶间不必过久,使那h叶表面隐隐泛出翡翠般青绿颜se即可。与传统生腌方式不同,焯水以后口感更为柔韧,同时还能去除杂质,尽管费事麻烦,却也更显滋味——这是二哥亲口传授给他的诀窍。

灶台右侧置了一口齐腰大缸,相较于先前那个小坛,显得深而宽阔,正是积酸菜必不可少的道具之一。拧g后的sh软白菜在缸底依次铺好,尽量码放齐整,不留空隙,每层之间撒满盐巴,腌渍均匀。临到末了,再用一块大石压在顶部封缸,终于正式收工。

算算时间,到了冬至左右就可以食用了,做成一锅热腾腾的饺子最好。

祝晚棠给大缸盖上纱罩,由衷期待年节到来,一想到咬开柔软面皮后,淋漓r0u汁涌进唇齿缝隙的场景,不禁生出口津,仿佛那gu酸鲜滚烫的味道萦绕舌尖,使得思绪一时陷入恍惚,忆起童年往事。

那天夜深雪重,鹅毛联翩,覆满蓬窗瓦舍。大哥升职发了饷银,拎着十来斤的猪r0u馅回家,因为临近年关,二哥便准备包些酸菜饺子,于是三哥从旁帮手,四哥五哥负责劈柴烧水,他和六哥年纪尚小,一齐坐在门槛处,乖巧注视兄长们各自忙碌走动。

彼时家境艰难,唯有过年期间方可多吃几顿荤腥,这场饺子宴便是重中之重——酸菜经过长期腌制发酵,se泽金h,味道异常浓郁,切成细丝和进馅里,在表层铺满葱姜碎末,淋上酱油,再浇一勺热油,顿时滋滋作响,香气四溢,g动腹中馋虫。二哥还加了炼好的油梭子进去,煮熟以后,内里油脂充足,又被酸味中和,足以一口气囫囵下肚七八个,丝毫不觉腻味。

见两个弟弟仰着脑袋,好奇望向案台,二哥不由失笑,招呼道:“过来帮我一起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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