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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人人都道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江南啊江南,到底在多远的远方,妞妞人还没到江南,却在林悯嘴里听了无数遍,他嘴里的江南也是那么好,简直不是江南,而是仙宫天堂,说的像自己已经去过一样,稍提一提,都会获得短暂的安定。

林悯是打定了主意不去献州,江湖是打打杀杀,恩恩怨怨,那是别人的江湖,江山代有才人出,皇图霸业谈笑间,底下摞的都是成堆的普通人血泪,武侠里的大侠千金一诺,在所不辞,关云长单刀赴会,过五关斩六将的大义,他是望尘莫及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且他这个普通人还是个跨越时空的他乡客,人生地不熟的,只能顾得上护自己一条小命,顺便庇护自己力所能及的两个小孩儿的小命,他要离这些恩恩怨怨远远的,也离这个以暴制暴,以武称王的破江湖远远的。

管他什么正邪两派,我有我追求的安定和自由自在。

妞妞一路不停哭闹,只喊着她要去献州,让悯叔送她回献州,小嘴不住哭说:“爹爹说了,妞妞要回献州。”

林悯便就一边骗一边哄,只把妞妞抱在怀里没松开过,赶着马车,除了贴身带的银子和令牌,其余行李都被茅屋那场火烧了,路上又花钱添了不少衣鞋必要之物,一大两小,多养一个孩子,将来多花一份钱,偶尔路边有了旅店也舍不得住,便就夜晚,他跟方智两个大小男性点火铺了羊皮毯子,睡路边树下,妞妞小女孩儿睡在马车里,他俩个守着马车里的妞妞。

因为对不住妞妞父亲临终所托,且恩主已死,大恩再难报,小恩人却在,所以林悯面对妞妞时愧疚居多,疼爱更是与日俱增,只把她当公主宠着,遇到集市,钱要省着花,却给妞妞买头花,发钗,只有买给妞妞的衣服是绢料,没事儿就让她坐在自己脖子上哄着骑大马,且林悯也是真的喜欢妞妞,小女孩儿到底跟小男孩儿不一样,做对比的还是他那寡言少语的小孩儿哥方智同学,更明显了,妞妞抱起来小身子软软的,说话也糯糯的,遇见她,林悯才正儿八经有了养孩子的感觉,老父亲女儿奴特征越来越被激发,宠的没边了。

夏夜晚上,古树参天的路边。

一辆马车停在火堆旁边,一大两小围着火上那只烤鸡流口水。

林悯将妞妞抱在怀里让坐在自己膝上,方智坐在两人旁边,林悯用铁签戳了一下鸡肉,挨着就烂了,便笑道:“好了,可以吃了,小朋友们。”

方智伸手就要撕下一条鸡腿来,被林悯又狠狠打手,“啧”了一声,大发雷霆,瞪他道:“教你多少次了!你是哥哥,要让着妹妹,让妹妹先吃,怎么老学的这么自私!”

方智嘴唇紧抿,将他跟妞妞静静看着。

妞妞又是一抖,看着安静望着他们的方智,吞了口口水,小声跟林悯说:“叔叔,让方智哥哥先吃罢,我不饿的。”

林悯发出一声长叹,这就是为什么一口肉,他也会发脾气,虽然他们不常吃烤鸡,可是方智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不只是这口烤鸡的事,是他不如人家妞妞教养好,太独了,一路上,只要是买给妞妞的东西,最后都到了他手上,水果、小玩具、衣服这些都罢了,最过分他连他买给妞妞的头花发钗都抢,叫林悯给他换衣服时从袖子里掉出来,还嘴硬,说不是他抢的,是妞妞主动给的,人家妞妞一个比他小一岁的女孩儿,一路上吃饭喝水都让着他,都是他先吃了喝了,妞妞才敢吃,有什么好东西也都悄悄给他,他呢,林悯不只一次好言好语的教过:“你是哥哥,让着妹妹,她爹爹救了咱们,对咱们是有恩的,咱们更要对妞妞好,你是哥哥,要学会保护妹妹,照顾妹妹……”等等,好话说了一箩筐了,他还是这样。

反观人家妞妞呢,他明明听见馋的都吞口水了,还是颤着小嗓子,乖乖说:“让哥哥先吃。”

林悯越想越动了气,撕下一只鸡腿来,放在嘴边小心吹了又吹,确定不烫了,才递给妞妞,温柔哄道:“妞妞先吃,妞妞放心吃,就坐在这儿吃。”

然后他起身,变脸一样,温柔不复,将绷着脸又是个吃独食的狼崽子方智揪着胳膊拉起来,扯到古树下,按在膝上狠狠打屁股,打一下凶一句:“我叫你不听话!我叫你不听话!叔没打过你,你以为叔真没脾气,说了多少次了,你就是不听话!看悯叔不给你小子长个记性!”

妞妞捉着那只鸡腿看他打方智屁股,鸡腿在她手上摇摇晃晃,拿不稳,林悯给她细心吹凉了也烫手一般。

再看方智,脸朝下被他按在膝上打屁股,挣扎抬脸,看向前方,眼睛里都是不可置信还有汹汹怒气,这小孩儿真的狼崽子一般,一双眼都快在黑夜里冒出绿光了。

却不肯说一句话,林悯打了几下,就心软了,让他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了,他也不张嘴,就跟林悯对着干,把林悯也瞪着。

那眼神,六岁的把三十几的都瞪的一凛,心里颤了一下,回过神儿更生气了,便将人往树身上一按,没好脸色吓他道:“就在这儿站着吧你,学不会谦让,你晚上没饭吃,那两个鸡腿都是妞妞的,你给我在这里罚站,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了,来给叔认错,保证你再也不了,什么时候给你东西吃!”

火堆还没灭,林悯一个人躺在毯子上。

夏夜里暖和,被子都不用盖,倒是不用怕把那狼崽子冻着了,他特意睡的离那棵古树近点儿,侧着身,余光却一直扫着古树下赌气睡觉的狼崽子。

还在生他气呢,也背对着他睡呢,毯子是林悯让妞妞给的……唉……

不能给他惯这毛病,林悯再心疼也没放下脸色,油纸包的鸡腿烫的他心口疼,拿出来就不热了,先藏着吧,就服个软能怎的?服个软叔不就拿出来给你吃了……

又苦恼想道,听人说,子女不和,老人无德,方智生这么大气,是不是因为他这些日子里光愧疚于妞妞身上,忽略了他,唉……林悯心里又难受的很,这一晚叹了太多次了。

想不了太多,林悯太累了,虽说这几日没有在蜀州那样把脚走破也不肯歇,也有了马车代步,比以前强了许多,可他一天要照顾两个孩子,又要不歇脚地赶马车,什么事都是他干,只苦自己不苦孩子,每日身子沾上毛毯一躺下,睡眠质量好的很,一个梦也不做。

渐渐昏昏疲疲了眼闭上,就在即将彻底入梦的惺忪时刻,忽地听见云箭出弦般一声锐鸣。

他只听见,人还没醒,便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了。

自后背受击处传来的麻意席卷全身。

地上有干草,还有石子,林悯听见一个大约为成年男子的脚步声,很沉,一点儿也不想隐藏那样,大摇大摆的往侧躺着的他来了。

或者,就是拿这样不愿意隐藏的脚步声折磨他。

这人走的很慢。

慢慢的,慢慢的。

每一步,都故意踩在林悯恐惧到开始收缩的心脏上。

林悯侧躺着一动不能动,眼睫挣扎起来,抖的十分慌张,未燃尽的火堆边上,投下的阴影如蝶惊羽拂。

恐惧早已蔓延,如夜中突逢恶鬼。

即使已经迫使自己忘掉了那天晚上的事,可是人在遭遇不好的事情那一刹那,感觉、气息、周围环境的味道、甚至空气的流动方向,都会随着噩运,刻在每个毛孔里。

哪怕受害人当时并没有什么意识,可是身体会帮他仔仔细细地记住。

林悯怎么也睁不开眼,睫毛一直抖,寻常的事,他做的犹如木僵症病人,眼前一片漆黑,张嘴,发现自己是能出声的,比起问他是谁,更在舌尖上打转的是:“别……别害孩子!”

又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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