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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

 

皮法……

滚轴刀取皮法……

鼓式取皮机取皮法……

植皮术是在自身健康皮肤处取下一部分皮肤,用来覆盖切除瘢痕的区域。说到底,这是一种拆东墙补西墙的治疗手段,过程痛苦,危险性大,伴随种种坏死和感染的后遗症。

陈文港躺在霍念生的床上,枕着一条胳膊:“我都没嘆气,你嘆什么气?”

霍念生说:“不然你想想要什么奖励,出院的时候给你?”

陈文港说他不是小孩了,打针吃药还要奖励。

霍念生说还是要给的。

陈文港笑了,向他伸出另一条白皙的手臂。霍念生翻了个身,揽住他,拍了拍。他似乎为了照顾陈文港情绪,跟他聊了很多有的没的,后来聊困了,陈文港直接在他身边睡着了。

临去医院前的这几天,他都是在霍念生的房间过的夜。

他们耳鬓厮磨,抵足而卧,同床共枕。

到了定好的日期,霍念生推了其他的事,一大早他把陈文港叫起来,送他去医院。

司机上楼帮忙搬东西,霍念生叫住他,他问陈文港:“证件带齐了吗?”

陈文港靠在门上,望着他点点头。

霍念生的司机是个姓李的中年人,性格憨厚,这一年来,到医院的路线他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高峰期走哪条道,非高峰期走哪条道,他开玩笑说,现在可以闭着眼一路开过去。

办完手续,陈文港还住在他熟悉的那个病房。

这次他住院时间跨度颇长。

从夏天到冬天,整个后半年,陈文港几乎没怎么回过公寓。

为了增加可供植皮的皮肤面积,医生要在皮下埋扩张器,一次次注入生理盐水。切开皮肤,放扩张器,等待愈合,打针,切下皮肤,手术缝合……再等待几个月漫长的恢复期。

霍念生时不时来探望陪护。

似乎因为能体察手术的痛苦,他表现得关怀备至,几乎像上班打卡,一周能来个五六趟。有时陈文港因为用药,睡得有点昼夜不分了,闭上眼的时候他在床边,再睁开眼他还坐在那。

他怀疑霍念生昨晚说了再见,是不是压根没有离开过。

霍念生说不是,今天才来的。

陈文港在病房楼住外科部,很巧,那一头住了个十多岁的小孩,因为重度烧伤,也是要进行植皮手术的,皮肤涨裂的疼痛让整层楼常常充满鬼哭狼嚎,每次他要被拖去打针的时候,都不啻于一场战役,他会抓住病床栏杆、输液架、门框和一切东西,防止自己被拖走折磨。

他们两个便在房内一起听走廊上格外惨烈的尖叫,和他不知哪学来的诅咒谩骂。

陈文港还好,作为一个成年人,尚不至于以同样的方式来宣洩他的愤怒和委屈。

他只是变得沉默很多,也不怎么有说笑的心情了。

长期的疼痛会让人睡眠质量下降、食欲不振、心情不畅。医生和护士来问什么,他如实回答,他们走了,他便一言不发地趴回床上。霍念生跟他开两句玩笑,他会配合地笑一笑。

但他不再画画了,霍念生每次走进病房,他大多数时候蜷在床上睡觉。

这几个月下来,在霍念生的印象裏,陈文港总是体无完肤。

他身上常常带着各种医疗器械,留置针、支架、纱布……以及各种各样的痕迹,不是青青紫紫,就是渗血化脓,皮肤供区也会留下瘢痕,总之就是没有一个全须全尾的模样。

所以免疫力也差,像是突然爆发一样,术后的各种并发症接踵而来。

值得庆幸的是没发生最坏的情况,期间最严重的是陈文港得了一次重症肺炎。

上了一个星期的呼吸机,咳了一个月多月。那阵子霍念生留在医院陪护,晚上就住在外面套间床上。陈文港咳得厉害,闹得整宿睡不着,霍念生一个晚上可能被吵起来三四次。

他被吵醒了,就进去打开夜灯,给陈文港拍拍背,给他喂点水压一压咳嗽。

陈文港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他揣摩霍念生的心理,他觉得霍念生似乎对他生出了某种骑士情结。照顾一个对象越多,投入的成本越大,就会变得越难以割舍。但这对象未必限定是谁,很多人也会悉心照顾宠物,不计成本和回报。他像是霍念生的一个……怎么说呢,一个宠物,一件作品,一个慈善项目。

一个算不上美好的床伴。

一个莫名其妙担负起来的责任。

霍念生有天半夜又醒过来,听到病房裏压在胸腔裏的闷咳。

他推开门,陈文港背对门口躺着,躬着身子,蜷成一只虾子似的,试图止住咳嗽,但是谈何容易,他忍得整个脊背都在发抖,肌肉崩得紧紧的,喉咙裏发出哮喘似的痛苦的喘息。

霍念生啪地打开灯,陈文港听见他醒了,便不用再忍了,变成一串撕心裂肺的呛咳。

他咳得很深,痒意是从支气管裏泛上来的,缠缠绵绵,好半天都透不过气。

他感到有只宽厚温暖的手放到他的背上,一下一下轻轻扣着。

陈文港说:“你回去吧,真的不用陪夜,现在这样,你又睡不好,我也睡不好。”

霍念生坐在床边,他拿过床头柜上的糖浆,拧开,给他含一口。

陈文港咽下去说没事了,叫他去睡,说完肺裏又痒,又一轮咳得没完没了。

霍念生很有耐心地等他平复,他眼神清明,没有任何困意,两人索性都不睡了。

陈文港讲起他小时候是早产的,在保温箱住了半个月,可能因为这个原因,记事时起就免疫力差,常常生病,他还把自己小时候个子不高的原因也归咎到这上面。

说完,似乎自己都觉得好笑,嘴角露出一点久违的狡黠的笑意。

霍念生听出他在开玩笑。

他突然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白天他们出去散步,霍念生把陈文港带出去,为了让他晒太阳。晒太阳也有讲究,最好是照着后背,可惜这天天气不好,云层又厚又密,遮天蔽日。幸好高空有风,一点点把云层推开了,半空中突然撕开个口子,日光刺目,一下把他的头发融化了,泛着焦糖的色泽。

陈文港坐在长椅上,他曲着腿,病号服的裤子往上抽,裤管裏露出两只纤细的脚腕。

他长期在室内捂着,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同样刺眼。

霍念生把胳膊搭在扶手上,垂着眼往下看,不知在想什么。

他是觉得这截脚腕上适合戴一根红绳,穿一颗纯金的转运珠——可能是有点俗气,但也无所谓,皮肤白的人戴起来,又不会难看到哪去,主要是寓意好,平平安安,吉祥如意。

其实说不出是从哪一刻,霍念生已经隐隐产生了动摇的念头。

他想要不算了,非要在这裏受这些罪干什么呢?

整容又不是一定要整的。要是陈文港不能接受自己变成这个样子,要是他实在介意别人异样的眼光,或者他想重新融入社会,霍念生当然可以花功夫帮他实现。但要是他不想呢?

就算他不工作,不社交,不出门,就保持现在这样,也不是养不起。

人有很多种活法,没有什么是必须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肩上忽然一重,霍念生视线抬起来,是陈文港靠过来,脑袋枕着他的肩膀。

他把眼睛微微闭着,好像被晒困了,薄薄的眼皮微不可查地抖动着。他呼吸很浅,胸膛不明显地起伏,左手虚虚蜷着放在膝头。他的手腕也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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