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始终没有服务员过来,发现这边的战况。何家骏终于不敌,到最后他认输了,抱着头哀嚎:“别打了,我不说了,行了吧,不说了不说了,我错了……我给你道歉……”
陈文港垂着眼,看着这个怂货。
是啊,这是普通人的反应,挨打了知道疼,疼了知道害怕。
至于何宛心,他曾经怀疑过她是不是有反社会人格,但那重要吗?这是心理专家要研究的课题,陈文港并不想了解她的任何心路历程。事实上,从霍念生给他祝律师这个门路开始,他就提了最直接了当的要求。
把她送到该去的地方,从此他才能高枕无忧。
就是这样了。
至于眼前这个——
陈文港一手抵着何家骏的脖子,另一手握成拳头,高高扬在半空,那隻拳头积蓄着力量,随时将要落下,何家骏的脸已经成了猪头,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几乎没法看了。
过去三番五次被对方侮辱,不能动手是时机总是不对。他要顾及妹妹,顾及孩子,顾及满厅的展品。但现在,他马上就要离开郑家了。
陈文港烧红了眼,仿佛许多愤怒、不甘和委屈都积聚在胸口。
直到有人轻轻架住他的胳膊。
霍念生从后面搂住他的腰,握住他的左手,贴上来,柔声说:“好了,宝贝儿,出气了也可以了,你别把他打出个三长两短来。你不是这样的人。”
陈文港抿着唇,一言不发,扭过头去看着他。
霍念生叹气:“你要是真的那么恨,让我来就好,我不怕惹麻烦。”
陈文港浑身绷得紧紧的肌肉忽然松了劲。
霍念生把他扶起来,他踉跄一步,肩膀靠进霍念生怀里。
陈文港还没完全失去理智, 他避开了要害。但他心中一口郁气已经积压了太多年。何家骏那张生着横肉的脸和无数轻蔑的、侮辱的、淫邪的表情重合在一起,那些面孔层层迭迭,鬼魅一样浮现在夜空和噩梦里, 经久不散。
人有二百零六块骨头,有时候是该硬一点的。
他也不想永远做个缩在角落里的懦夫。
但不管怎么样, 打了何家骏,是惹了个麻烦。
陈文港埋在霍念生怀里, 两条胳膊卸了力道,挂在他脖子上。他像个故意摔碎花瓶的孩子,缩着肩膀等候发落。霍念生轻轻推开他, 蹲下身去, 感觉一股酸臭的呕吐味儿直衝鼻子。
他也有一点嫌弃,俯视何家骏那张青青红红的脸, 一时间仿佛无处下手。
最后还是壮士断腕地伸出手去, 并起四指, 在对方脸蛋上拍了拍:“还醒着?”
何家骏背上都是自己的呕吐物,能爬起来也不肯爬了, 含糊不清地叫骂, 让他们等着。
“随便,都行。”霍念生倒无所谓, “说起来,你在赌场留下的债务有多少了?去年就快到一亿了吧,你偷偷把股份抵押了, 你以为没人知道,不过我这不就知道了?但你要是还借了高利贷, 利滚利到现在应该就不止那些了, 所以后来你有没有解决, 还能继续抵押吗?”
瞪在他脸上的目光变成了忌惮。
何家骏厚实的嘴唇蠕动着,没有出声,眼瞳下意识一缩,脖子、腋下都是热津津的汗。
他可以挥霍资财,但也知道什么是不能动的。毕竟何家再厉害也没厉害到出个天王老子,把窟窿捅破天也能补回去。打股份的主意这事何家骏是不敢说的,也万不能被何洪昌知道。
霍念生怜悯地问:“你怕了?怕什么?”
他掏出手帕擦擦手:“是怕你爹地知道你居然敢有卖股份套现的想法,会揭了你的皮,还是怕股民失去信心,明天股交所会揭你们家的皮? ”
何家骏声音粗嘎,陈文港被霍念生推开了一点距离,远远站着,没听清他说什么。
霍念生蹲下一条腿,身体俯得很低,他在何家骏耳边轻声笑笑:“你都自顾不暇了,这笔帐还是先记我头上吧。我的人打了你,跟我打了你,反正也没什么区别,是不是?”
说完扶着膝盖站起来。
走回来的时候,霍念生犹豫一下,决定把手帕扔了。
陈文港垂着眼帘,站在他面前,拖着伶仃模糊的影子。
霍念生重新把人抱进怀里,摸着他的脊背。陈文港趴在他肩头,他这个先动手的倒像受了莫大的委屈,激动的情绪卸了劲,肌肉还在止不住地微微战栗。
霍念生也不讲道理,安慰地拍了两拍,带着他下楼。
等电梯的时候,陈文港才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你的老情人跟新欢要见家长,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霍念生说,“这种场合叫你来干什么?我也是花了钱进来的,谁管得着我过来盯梢吗?”
陈文港终于噗嗤笑了一声。
将要走出大门时他突然想起:“等等。”
回到酒店前台,霍念生看他跟工作人员讲了几句,对方把寄存的百达翡丽拿过来。
拿到手表,陈文港习惯性还想往腕上带,表盘挨到皮肤,才反应过来自己也不干净。何家骏满身秽物,他也难免蹭到,在地上滚了一身土,头髮也乱了,难怪酒店人员偷偷地瞟他。
他悄悄挣开霍念生的手,不肯让他碰了。
霍念生把他的腰搂回来,不当一回事:“回去反正要洗的。”
陈文港跟着他走,到车上,才听霍念生失笑:“打人还记得先把贵重物品藏起来?”
揶揄里甚至听着像还有褒扬的意思。
陈文港低头出神。至于解释和不解释,其实没什么差别。他本来是去见何宛心之前,担心她情绪不稳,甚至突然暴起——之前她就干出过拦车的事——不想被她砸了东西懊悔。
结果她没有,反而阴差阳错跟何家骏打了一架。
都差不多。
司机一脚油门就走。
皇冠大酒店和里面的所有人被丢在身后。
陈文港透过玻璃往后看,酒店门口的光源越来越远,直至拐过弯去,彻底消失。
他安静地窝在霍念生怀里,也没问去哪。对方带他去天涯海角他也跟着就是了。
开了许久,不是回云顶大厦。
到半路的时候,陈文港猜到了他们的目的地。
打开车门,脚下是游艇会俱乐部的地界,扑面充满了洋流的水汽和潮汐的咸腥。
金城是沿海而建的城市,市内许多建筑、公园和栈道都可眺望海景,但终究人间烟火压过自然风物,不像这处海湾环抱的地方,晚间海风劲猛地往人身上扑,直接而炽烈。
到了包房,陈文港就被霍念生推到浴室。
还是服务周到的一池热水,此时他的确亟需一个热水澡,陈文港脱了衣服便泡进去。身上的汗被冷气吹干,痕渍却蒸发不掉,黏腻腻的皮肤都是咸腥的,在水中得到了温柔的抚慰。
霍念生也进了浴室,但衣服完完整整的:“你自己泡吧。”
陈文港抿了抿唇,伸手抓住他的手:“别走。”
霍念生噙着戏谑的笑,故意问:“还要个帮忙擦背的?”
他顺势在浴缸旁的椅子上坐下,挽起袖子,小臂以下伸到水里。陈文港把他的手抓起来,低头吻他手心,舌尖尝到一点淡而无味的水味。霍念生手心微痒,低头看他。
陈文港回视,把脸贴在他的手上。
他那样小心翼翼,恨不得每过十分钟就提醒自己,这些再普通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