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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然后陈文港腿了两步, 看看腕表,问他要不要进来一起吃饭。

霍念生莫名想到霍振飞问的那句, 一天三餐有没有固定的地方。

“你进去吧。”他说, “今天记得晚点洗澡。”

“开慢点。”陈文港向他弯了弯眉眼。

回到云顶大厦附近天已经黑了, 整个cbd商务区灯火辉煌,通明的星河背后是一个个还在加班的公司。

公寓却一片黑暗, 霍念生打开灯, 有了满室冷清的感觉。

像他这样的人会觉得孤独寂寞似乎是件很难想象的事。

他走到餐厅,把陈文港落下的巧克力扔到桌面, 收到个狐朋狗友的消息,邀请出去喝酒。

霍念生自己都才想起,他有一阵子没在那种灯红酒绿的场所现身了。

很多人在传他现在“收心”了, 但今天是个特别的场合,田家公子办单身派对。

司机老李把老板送到暌违已久的玫瑰1917夜总会。

夜场是正规的经营场所, 但也对一些擦边的节目视而不见。主办人包了场, 满身贴满银色亮片的脱衣舞娘绕着钢管搔首弄姿, 透明钢化玻璃舞台上全是彩色闪粉。

霍念生优哉游哉坐在吧台,没人来打扰他,他也不打扰别人,漠然看向人群呼声的方向。

准新郎在一群狐朋狗友的起哄里,跟一个红裙女郎拥吻。

背面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到她戴着硕大的耳环,裙子系带露着大片肉感的后背,透过人群缝隙,□□的脚踩着细长的高跟。

他们忘情激吻,像明天到来前要进行最后的狂欢。

过了半个小时,准新郎逃窜到他附近,示意身边的人压低声音,跟视频另一头通话——

“绝对没有不良节目,看,都是我几个哥们,你认识的。女的?哪有女的,最多有几个他们带来的伴儿。瞎说什么,不可能的,你也太多心了。”

查岗的未婚妻透过镜头一个个核对人数。众人涎着脸交口喊“嫂子”,要她放心。

霍念生斜过视线,坐在背景画面里,收回嘲弄的目光,把玻璃杯放在吧台上。

酒保重新给了他一杯威士忌和杏仁香甜酒调的“教父”。

请他来的朋友终于想起来找霍念生:“不是吧,出来就孤魂野鬼在这里喝酒,听说你要当良家妇男,别是真的吧。”朋友用鼻子点点台上舞娘,“连小费都不给一块,这么孤寒?”

霍念生把迭成一角的纸币推给酒保:“玩得开心。”

“喂!”

司机老李接到消息,五分钟后把车开到大门口。

霍念生坐进去,合上车门。

老李正要调头,忽然听到吩咐:“去祈福街。”

劳斯莱斯二话不说朝老城区开去。

祈福街霍念生白天刚刚去过,就是陈老先生住的那条街。他没给一个准确定位,老李便兜风似的,沿街缓行。霍念生让他放慢速度,车窗开得大大的,不停有燥热的风吹进来。

突然霍念生说:“停车。”

老李望了望窗外,江水一片漆黑,芦苇丛丛,掩映着侧前方粗粝的水泥建筑。

霍念生打开车门,像有明确的目标,滑下一段土坡,向那个废弃的桥洞走去。

白天霍念生觉得这个地方该有一座桥,他却始终没看到。

陈文港的声音又响起来:“在另一个方向,已经开过去了。”

霍念生越走越近,黑暗中像蛰伏着未知的猛兽。

夏天的草叶是深绿的,蛐蛐从他皮鞋旁边跳开。

昨日重现的既视感密密麻麻顺着脊背攀爬上来,撕裂的记忆蠢蠢欲动等着攻击他。但并不一模一样,霍念生有一些感觉,他甚至能想起踩中枯叶的劈啪声。

昏暗暗的路灯投了点光线到桥洞一端,另一端黑得深不见底。

现在,他站在了桥洞底下,破釜沉舟地向里望去。

除了他自己空无一人。

墙边堆着一些垃圾,有人用油漆乱喷,天长日久,涂鸦盖满墙面,近处能分辨出一个i love you,后面是各种图形,还有人名和污言秽语。

老李不明就里地跟着从坡上滑下来。

他的老板遗世独立地站在草丛里,望着不知名的方向,挺拔得像一座山峰。

霍念生侧过桃花眼,幽幽看他一眼:“有烟吗?”

老李愣了愣,忙去摸口袋。他把烟盒奉上,霍念生从中抽了一支,衔在嘴里。

“霍先生,这里有什么问题吗?”老李把打火机也掏出来。

“我喝多了。”霍念生垂首,就着他手里的火点燃香烟,“你回去吧,我待一会儿。”

老李有些犹豫,一步三回头地爬上坡去。

火星明明灭灭,霍念生靠着墙,猛吸一口,觉得烟草的味道稍微抚平了神经。

他低头摆弄手机,找到陈文港的号码,看看已经到了睡觉时间,又放弃了骚扰的念头。

他把手机收了起来,但还在想象中描摹那张安详的睡脸。

霍念生闭上眼,后背抵在粗粝的墙面上,也顾不得管脏不脏,酒精催得他有点头晕。

虚空中那张脸慢慢融化了一半,像遭到溶解,狰狞恐怖,另一半还堪堪维持着原样。

陈文港叼着支烟,狼藉地靠在墙上,透过还完好的那隻左眼,将漠然的眼神投向他。

夏夜闷热,风吹在身上,捂出一身黏腻的汗。

霍念生在底下待了很久才上来,一言不发,摆摆手让老李开回云顶大厦。

陈文港早上起床的时候看到霍念生给他发的消息,说有两张票,晚上接他去听音乐会。

连同事都对此习以为常,纷纷笑说霍先生约会花样繁多,有颗文艺的心。

傍晚,霍念生是抱着一束怒放的白玫瑰开着跑车出现的。

陈文港愣了片刻才迎上去,淡淡笑问:“你——怎么回事?”

刚展开攻势的时候,这人喜欢摆出这种大张旗鼓的阵仗,但夸张个一次两次,也就差不多得了,陈文港还当他学会了低调两个字怎么写,谁知今天为什么又我行我素。

那会儿学校也没这么多人,他左右看看,几个年轻老师已经在背后偷偷捧腹。

霍念生不在意别人眼光,把玫瑰扔给他:“送都送了,你自己负责处理。”

陈文港笑嗔他一眼,把花拆开,分给路过的同事和下课的孩子。

有个小孩动作停不下来,拿到立刻把花瓣扯得漫天飞。

霍念生倚着车门,只是噙着笑,随他们怎么糟蹋那束玫瑰。

分完了,他才慢悠悠凑过来:“陈老师,你是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了,我呢?”

陈文港其实还留了两隻,借女老师的小剪刀剪去长梗,将一隻插到他的西装扣眼里。

霍念生摸上的他手,陈文港将他的手牵到嘴边,嬉闹一吻:“你是不风流处也风流。”

女老师拿回剪刀,忍不住笑出声来。

霍念生揽过他来,珍而重之地在鬓角亲了一下。

白天下了点小雨,今天的风稍微凉爽了些,花香被送得很远,他心中充满一腔柔情。

另一支陈文港自己没戴,只是一路捏在手里。

红灯停,霍念生偏过视线看他。

陈文港垂着眼,拿手拨弄饱满的花瓣。他侧脸温润,像副流利的线条画,睫毛浓密忽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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