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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于是随着宴席的进行,丞相大人面前的桌上不知道多了多少从帝王那边递过来的吃食。

好在他们两个人坐得高些,下面的朝臣并不容易注意到——也或许是早就察觉了,只不过这么多年已经习以为常,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彼此交谈。

顾峤坐在上首,无聊地拿指节去敲桌子,时不时往嘴里塞点糕点,看殿中舞女起舞的时候都觉得有些乏味。

年年如此……也不知道他父皇当年是如何撑得住的。

一旁又有宫侍端东西过来,顾峤想也不想就吩咐人送到商琅那边去。

那宫侍好像顿了一顿,才依言要转到丞相大人那里去。顾峤因为她这一顿抬了眼,看过去,这才意识到那端来的东西是一壶酒。

他瞳孔顿时一缩:“慢着。”

帝王开了口,那宫侍顿时僵在那里不敢动弹,商琅原先也没对她太上心,听见顾峤的声音之后才疑惑地抬了眼,随后就瞧见了那壶要往他桌子上放的酒。

顾峤自己也在那顿了一下,方才道:“放到朕这里来罢。”

那宫侍听见他开口,连忙将这烫手山芋一般的酒壶给搁下,便匆匆地退开,又只剩下顾峤跟商琅两个人。

“臣还以为,那壶酒是陛下给臣的。”两人沉默着,商琅先弯着眸子开了口。

“自然不是!”顾峤急于自证,忙道,“是方才朕一时疏忽,朕怎么敢让先生饮酒?”

“原是如此。”商琅应一声,瞧上去竟显得有些失落。

倒是让顾峤傻了。

他原先以为,商琅误会他给他递酒,会觉得是他不顾他的身体乱来。

可那失落的样子……显然不是如此——为什么会是失落?

顾峤没想明白。

商琅自己先前也说过,是天生弱症。从小就喝药的人,应当也不曾沾过什么酒,绝不会是个嗜酒的人。

那是为了什么?

苦思冥想不知结果,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去问商琅这种问题,顾峤最终就只能憋着,问商琅:“先生可用好了?”

眼下宴席已经快要进行到了最后,顾峤有些想离开了。

商琅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放下筷,颔首,开口说的却是另一番话:“若陛下乏累,便先回寝殿歇下吧。臣在宴上再多带些时候。”

顾峤一下子便蹙了眉:“宴席无趣,先生可是还有什么事情么?”

“并无,”商琅轻轻摇头,“陛下是君,可随心所欲;臣为臣,若再特立独行,怕是又要招致旁人不满了。”

“先生在朕身侧这么长时间,怎么忽然便在意起这些来了?”顾峤倾身过去,直勾勾地瞧着他:“还是说,这只是个借口,先生有什么要瞒着朕做的事情?”

商琅循礼守矩不假,但大都是守的一些君臣礼制——这些礼制还是在被顾峤一次又一次地打破,面对着那些朝臣,就是商琅封相之前,也没怎么在意过,向来都是光明正大地做一个权臣:瞧着温和,却也就只是在帝王面前,其他时候,怎么狂便怎么来。

因而,顾峤更倾向于,这只是商琅随意扯出来的一个借口。

但丞相大人眸子还是干净得过分,半点心虚也没有,声音平稳:“怎会。”

顾峤差点以为商琅接下来又要说一句“臣从不欺君”了,但是没有,他甚至在与帝王对视了一会之后,起了身:“若陛下不信臣,那臣同陛下一起回寝殿便是。”

商琅这样的坦荡顿时让顾峤有种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应当是羞的,双颊有些烧:“……不必了,朕自然信任先生——先生,想必也不会辜负朕。”

无论商琅说的是不是实话,顾峤都不算太在意,毕竟两个人这么多年建立起来的信任还是有的,商琅不会害他,真要瞒他,只会是旁的事情。

在开口那一瞬间,顾峤就一下子想起来商琅先前说的,今年要送给他的生辰礼物的事情。

所以他选择了放任,将话说完之后,便转头起身离开了。

宴上温暖热闹,走出来之后顾峤重新回归到寒冷的冬日里面,双颊温度渐渐退下去,头脑也清醒不少。

但还是蠢蠢欲动地,想让云暝留在那里,瞧一瞧丞相大人究竟是准备做什么事情。

但是不行。

顾峤走在宫道上,深呼吸了一下,被寒凉的空气灌得重新冷静下来,最后认命地、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就离开了此地,回到寝殿去。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散的宴,顾峤只知道商琅回来得很晚,亥时三刻了才听见声响。

他没有出门去见人,忍不住地心烦意乱,觉得自己当真是能忍,一直都没有回到宴上寻人,放任人做事。

外面只有一阵渐行渐近的脚步声,随后就是开合门的声响,最后重新归于寂静,顾峤自己在那兀自烦闷了一会儿之后,便直接和衣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日都没发生什么大事,雪在初四的下午彻底停下,露了阳光,离着上朝仅有三日多,顾峤担心雪化的时候会更冷,就干脆在下午的时候带着商琅出了宫。

顾峤被这雪困了几日,眼下一出宫,跟脱了笼的囚鸟一般,俊秀的眉眼间全都是欢欣雀跃。

哪怕街上的雪还没有完全被清理干净,也已经有了不少小贩出来摆起摊,街上集市依旧热闹,顾峤放眼望过去,竟还瞧见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两人这几日大部分时候都待在了宫外,一是为了赏雪景,二也顺便体察一下民情。

当真是应了初一那日商琅所说的“瑞雪兆丰年”,顾峤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么大的雪、这么漂亮的雪景,还有雪中绽放的红的白的幽香十里的梅花。

因着这几日的心情舒畅,到了要上早朝的时候,顾峤甚至都没有什么烦躁的情绪,跟朝臣说话也都笑吟吟地,分外温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忽然这么好说话,一个早朝下来,去瞄商琅的人不知道多了多少。

顾峤对其他的不是很上心,但对于落在丞相大人身上的目光从来都是极为敏感的——商琅这张脸太引人注目,又是千年难遇的贤才,落到他身上的目光自然总是许多的。

钦佩、仰慕、贪色、嫉妒,什么样的情绪,顾峤都曾在那些看向商琅的人的脸上瞧见过。

所以在发觉不少朝臣往商琅那边看的时候,顾峤嘴角的笑意顿时变浅了一些,立刻警惕起来。

但那些朝臣落到商琅身上的目光,顾峤并看不出来什么明显的恶意。

反倒是大部分都很复杂,像是……一言难尽。

连顾峤这个旁观者都开始变得一头雾水。

莫非是正月初三那夜……?

顾峤思来想去,好像也就只有这一件事能解释得了这群人看向商琅的目光为什么是清一色的难以言喻。

全然没往自己身上去想。

商琅从五年前顾峤刚登基开始,在朝中权势就极大,虽然有些朝臣还在锲而不舍地上奏劝谏帝王小心商相,但大部分都已经默认了,他们帝相二人那紧密的关系。

譬如现在,发觉顾峤的心情千载难逢地好之后,他们大多数的反应都是——莫非商琅做了什么给人哄得这般心花怒放了?

可顾峤这样在人前基本都是喜不形于色的帝王,究竟是遇见什么事情才能有如此好的心情?

如果真的与商琅有关,那一定是君子不齿、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朝臣心中这样想着,看向商琅的时候目光里又带了点谴责,顾峤坐在上首瞧着他们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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