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诚如傅小侯爷所言:顾峤脑子里装得全都是商琅。
眼下傅翎回京,实在是意外之喜。
而且南疆那边传信需要不少时间,这封信如今到了京都来,就说明傅翎本人不日也能归京。
顾峤的眉眼再度舒展开,瞥向商琅,不动声色地勾了一下唇。
也不知道这六年里傅翎的性子有没有什么变化,若还是同先前一样,等知道他对商琅直接从孺慕变成了爱慕,估计又要开始痛心疾首。
想到傅小侯爷的那副模样,顾峤就忍不住笑。
商琅的目光原先是落在站到正中的礼部尚书身上,忽然又转过头来,恰巧与顾峤目光相对。
只不过在瞧见帝王嘴角的笑的时候,丞相大人的眸子似乎是沉了沉。
两人相识这么多年,隔着这样的距离也足够顾峤察觉出来商琅一些细微的变化,发觉人似乎没那么高兴,甚至是情绪还落下来之后,就变得茫然。
这之后朝上就没了别的事情,顾峤挥手让让人退朝,破天荒地直言了一句:“丞相且先留步。”
这样的话顾峤已经许久都没有说过,一般都是在下朝的时候暗中派人去留人,这样直接当着朝臣面开口的只是寥寥几次,每一次都是大事。
私底下喊人御书房叙事,多多少少都会带着点私情。但是在殿上直接留人,就等同是将两个人彻底摆在了君臣的位置上。
只不过今日……
朝臣都在纳闷,苦思冥想最近究竟是有什么大事;商琅闻言神色也是一肃,朝着顾峤一拜,留到朝臣全都离开,方才开口:“陛下留臣……是为何事?”
别说其他人,就连商琅这个当事人都不明白顾峤此番的用意。
顾峤示意他跟过来,一边朝着御书房走一边问他:“丞相对于傅翎此次回京,是如何看的?”
这个问题再度出乎了商琅的意料。
傅小侯爷待在南疆那么多年,这一次猝不及防地回京,不带其他任何信息,谁都不知道这一位究竟是回来拥护新帝的还是回来砸场子的。
毕竟这六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傅翎走的时候,还是上一个盛世。
如今回来,先太子早死,宫变已过,最后登基的是顾峤这个年纪最小的七皇子,而曾经那个貌美到让人猜忌的探花郎也成了一朝丞相。
南疆的消息来得慢,去得便也慢,可能等到一件事从京都这里传到那边去的时候,京都的人们早就已经将那事情给封存在记忆当中了。
所以他们还不知道,如今的傅小侯爷对朝中局势究竟了解多少。
会不会对昔日好友顾峤做些什么,这也是个未知数。
两个人的默契摆在这里,顾峤同商琅说话向来都不会说满,丞相大人也总能自然而然地找到他想问的那个点,然后柔声细语地给他解答。但这一次知晓的事情实在是太少,商琅沉默半晌,最后也只得出了三个字来:“臣不知。”
顾峤差点要被他这过于坦率的回答给气笑。
没必要因为这个生气。
他深吸了一口气,也不跟人继续绕弯子了,问:“既然丞相不知,那为何方才在朝上的时候,听到了傅小侯爷的名字,丞相脸色便变得不好了?”
商琅被他这问题问得一怔,藏在衣袖里的指尖动了动,下意识地想去摸摸自己的脸看看是否如帝王说得一样有所变化。但觉得这样的举动到底是不合适,他最后还是止住了,然后迅速垂了眼睫,恭顺地开口道:“臣只是觉得,物是人非。傅小侯爷离京许久,不知道此番回京会是何等模样,又是为了如何目的。故而,臣为陛下忧心。”
顾峤站定。
商琅也跟在他后面站定,没管人有没有转过头来看他,只拱手一拜,不再言语。
顾峤顺势抓住了商琅的手腕,随后察觉到后者颤了一下,总算舍得抬起眼。
“商相当真是……一心为朕。”顾峤开口,半真半假地调侃了一句。
君臣关系
丞相大人看向他的眼神分外无辜,清清亮亮的,好一个为君分忧的贤臣。
顾峤头一次在这样的情况下,放开了商琅的手,然后道:“既然如此,不若朕让礼部尚书好好歇上一阵子,由先生来做这件事。”
从顾峤换了称呼的时候,两个人就清楚这已经从国事变成了私底下的玩笑话。
于是商琅从容应下:“若陛下想,臣便肝脑涂地。”
“朕哪里舍得,”顾峤笑骂一句,“前日才让丞相担下了瓦解世家的要事,如今再去担礼部的责,先生莫非一日要换作五顿药么?”
商琅闻言,宠辱不惊地弯了下唇角:“陛下仁善。”
仁善什么?
顾峤想着自己手里那些人命,总怀疑丞相大人是在骂他。
但是商琅并不会。
顾峤对于此还是有点信心的。
这件事最终自然还是交给了礼部。
虽然说当今的皇帝是顾峤,但臣子当中还是有不少昔日的老臣留下来,礼部尚书就算是一个,也自然清楚当年那位傅小侯爷在朝中有多受圣宠。
甚至于都有人怀疑傅小侯爷是不是跟皇家有点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只可惜傅翎的模样与已逝的长宁侯实在是太过相像,他们怀疑也丝毫证据都没有,颇显苍白。
眼下为了这位离京六年的祖宗办接风宴,刚刚办完帝王冠礼和生辰宴的礼部尚书愁的头发又白了好几根。
但是谁都没想到,顾峤第一眼见到长宁侯,竟然是在自己的寝宫里。
事情就发生在几日之后,顾峤跟商琅一同回寝殿的时候,一开了宫门就瞧见站在天井下的长宁侯。
昔日那个眉眼尚显青涩小侯爷已经彻底长开了,足以称得上一句丰神俊朗,不过眉眼间还是没少那些少年气。
看样子在南疆这六年并没有受太多的磋磨。
因为先前离京的时候傅翎的眉眼基本就已经长定了,因此过了六年,顾峤还是能清晰地从那张脸上找到熟悉的影子,于是半点介怀也无地开口玩笑:“南疆待了六年,长宁侯是已经忘了京都的礼数,开始擅闯禁宫了?”
傅翎只轻轻朝着一旁的商琅那里瞥了一眼,嬉皮笑脸地接下顾峤的话:“臣思念陛下已久,不愿遵循那些虚礼,便先来宫中见陛下了。”
这样的事情以前也没少有,傅翎仗着身手好,整日整日地擅闯禁宫来寻顾峤陪他出去玩。此次估计是因为六年未见还有犹疑,不然傅翎此刻不应该在天井下面吹冷风,而是直接闯进他的寝殿里各种放肆——先前傅小侯爷没少仗着自己比顾峤大欺负小孩。
两位经久未见的好友这般打了一个照面之后,就齐齐笑开,六年的生疏好像就在这一声笑之中彻底消散。
顾峤看了看他身上那一件圆领袍,一勾唇:“朕还当你去南疆这么多年,回来会作副南疆打扮。”
他倒还挺好奇傅小侯爷穿起那玎玲珰琅的南疆服饰会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怎么会,”傅翎不赞同地开口,“我若是真的那般穿着,这万里归京,途中要迎上多少人的目光?”
“小侯爷这般风姿,已经足够让女子折腰,还怕那几道目光不成?”顾峤笑吟吟地打趣他。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得兴起。商琅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忽然一动,避开顾峤的视线朝着旁边走去。
却被顾峤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哪怕他在这边跟傅翎聊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