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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林祝禺本人么,此前征勃旅时重伤险些丧命,伤好后依旧瘦得憔悴,除去与军政有关之事外她几乎对所有事情反应都会慢一拍。
赵长源与她四目相对,她也只是慢吞吞把叼在嘴里的肉干吃进去,然后朝赵长源摊开手,粗糙的手掌心里赫然躺着两根牛肉干:“喏。”
周国律法有明令,除祭祀外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宰杀牛牲,林祝禺体弱,医官建议食肉蛋奶类补,肉类又以牛肉为最,牛肉干是帝聘特意拨内御府款以命有司自鞑靼人手中购得,周天下能如此光明正大食牛肉者隻林祝禺此一人。
“你啊……”赵长源摇头拒绝牛肉干,失笑问:“朝议上怎与济州硬磕上了?”
林祝禺点下头,嘴里嚼着肉干有气无力嘟哝:“年底你下州府走访巡查,我须得提前敲山震虎,如使你有闪失,我搞不好得偿命。”
“瞎说,”赵长源眯眼瞟她,笑腔道:“公家宝贝这你这位小夫子,你这话让公家听去,她该多委屈。”
说话间,又有路过的朝臣给赵长源拾礼道告辞,赵长源转头应之慢走。
待赵长源应付罢官员再转回身,林祝禺面无表情咬着牛肉干,慢吞吞道:“秦陵山违建山墅事,进展如何?”
小林郡王分明面无表情,言语间眨眼时可清晰感受到她磨刀霍霍的懒散期待。
“翁桐书亲自带人过去,最迟出年春三月定会有结果传回,”赵长源负手往殿前广场眺望,走远的散议官员们逐渐在视线里变成模糊的红蓝轮廓:“地方权力脱离中枢的现象自神宗后期出现,至今已成一大弊端,贺党通过收拢财权约束地方权力效果只在初期,此番推行新政,正是收地方权力归中枢的绝好时机,就拿秦陵当这个出头鸟嘛。”
熙宁历以来,中枢年年出明文规令,禁止秦州秦陵山脉伐木开山而斧金必须以时入山林,新帝初登基时,三台着使臣持钧令赴秦州,以召秦州牧按照规定时间错开高峰入汴贺,使臣返汴时因私故而临时改道行,途径秦陵意外发现山上正在大规模开建别墅。
使臣狂奔归来具表上奏,秦陵违建事始得上表天听,帝与三台皆骇然。
朝廷严格禁止秦陵伐建,一方面是秦陵山脉乃抵御西北敌侵及西北风沙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二来秦陵山脉和合南北泽被天下,不仅水源多,更是野物既丰且富,道法自然天人合一是正途,人不可肆意破坏之;三来,秦陵山脉乃柴周国龙脉所在,不可毁伤。
而既知民靠山吃山,朝廷禁止过渡向山取索故每年拨巨款补贴秦陵民,且每年都有特使下秦陵检查确保山脉无虞,便是如此,传令使发现秦陵违建时,附近秦民反应那些别墅已经开建三年之久。
据悉,山上别墅是秦陵府公门批准开建,三台下钧令给秦州令秦州自查,自查结果简直是糊弄朝廷,中枢只能派特使下去查,林祝禺道:“无论调查结果如何,秦州官员须尽换。”
赵长源嘟了下嘴,此般鲜活表情鲜少出现在赵相脸上,确实是有些为难,官员大换血是对执政者能力和魄力的绝对考验:“能者上庸者下,此是必然,春闱再会有批士子入朝,且需看窦勉和高仲日成果如何。”
自那年六月谏案,周国教育进行大清洗大改革,以高中日为首的律法之官介入学教系统,耿介忠持之官窦勉总揽国子监上下,任用尽贤能,国子监近两年输送给朝廷的士人用着还算差强人意。
国子监不断改进完善自身制度,窦勉豁了老命扑事业,曾在新帝和二辅相面前拍胸脯保证,输入朝廷的士子儒生质量会越来越好。
“拭目以待。”林祝禺吃完牛肉干拍拍手拿起手拐,吸了吸鼻子:“冷死个人,走了。”
赵长源应声,瞧着旁边下层台阶走道上等候的四抬小暖轿接上小林郡王不紧不慢离开,彼时打西边过来一禁军,盔插朱羽翎身披明光铠,身过六尺,相貌甚伟,正是禁卫军大都督谢岍谢重佛。
“怎么站这里,是西北喊你来喝风哇,”谢重佛不开口还怪威仪,一说话则嘴碎秉性暴漏无疑:“大氅呢?手炉呢?黎泰殿宫人都是死的么,任辅相在这里站着不闻不问?冻病了怎整!”
嘴碎归嘴碎,大都督第一时间解下自己披风给挚友裹身上,她就知道赵渟奴又犯丢三落四毛病,不知把自己大氅和手炉忘哪旮瘩。
难得遇见一回此情况,谢重佛嘴里吐着白雾趁机叨叨嘚瑟:“别个都看赵相算无遗策谨慎仔细,谁知道呢,其实赵相打小也是个不收堆的德行,还得是咱老谢心细周全,嘿嘿,慈悲。”
赵长源不搭理这些自卖自夸的碎嘴话,却也被谢重佛的乐天开朗带得情绪松弛几分,裹紧煞暖和的朱披风衣,她问:“厉百程入都否?”
“啊百程,没,她还没来呢,”谢重佛冻得鼻子红红,熟稔地从护腰里摸出个小小盒挖里面的膏状物擦手,调子轻快道:“人好端端在自个老家耕牧生活着,干嘛呀我一封信能立马给人整来汴都,又不是薅小萝卜补哑坑,事儿说办就办得了。”
没来就没来,絮叨一大堆,赵长源衝谢重佛手抬下巴,故意问:“擦的啥嘛。”
委实难得见谢二如此精细,还学会香膏擦熊掌了,赵长源隐约闻到香膏的味道,是桂花香。
“你说这个哇,入冬后我这手老是皴口子,我家七娘特意给我买的,防皴裂,”谢重佛故意把手伸到她渟奴友鼻子前显摆:“老好闻了,你闻闻,你闻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