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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意料之外是阿聘今朝设下计让商日增重伤任自良儿子,赵长源知有林祝禺在阿聘行事不会闹出兜不住后果的局面,还是打算下午见阿聘奏事时,问问她对这件事究竟是何打算。
在台署里用过饭通常会小憩片刻,养足精神头好干后半晌差事,天入六月,赵长源热得坐不住,趁没有下官来公务,脱了锦鸡补服隻着素色里衬在屋里寻凉。
她呼呼打着芭蕉扇,半低头对着桌上乱糟糟一大堆只有她能懂其中牵连的奏本沉思,敞开的窗前出现一乌沙补服,敲响窗框唤:“长源?”
“你怎这时候来了,”赵长源应声偏头,见是凌粟,朝屋门方向抬下巴:“进来喝口茶?”
凌粟擦着脸上汗水进来坐,接过凉茶一口气干半盏,取下乌沙时头上冒热气,解释道:“方才去鸾台送点东西,路过你这里,想着说拐进来打个招呼,本以为你中午会睡会儿哩,结果下回廊就隔窗看见你坐着发呆。”
赵长源给凌粟续茶,手中芭蕉扇对着凌粟呼呼打:“不是发呆,是发愁,我前晌赴内见了公家……”
说着,她闭上嘴摇了摇头。
凌粟会意,皇帝病重,指不定丧龙钟哪时敲响,里外臣仆皆提着二十万分精神,谁也不敢马虎。
稍顿,凌粟道:“公家自不豫至今,隻传过三台相和几位宗亲入内,你前晌应见事我在外有所耳闻,据说是有秘令给你,外间猜测纷纷。”
“猜的哪些?”赵长源好整以暇,喝口茶靠进椅中,即便未如君子正衣冠,依旧温和清隽,深思熟虑。
凌粟把声音压到最低,几乎被窗外蝉鸣盖过:“道是公家有子流落在外,秘令你接其归京承袭大统。”
这个说法简直可笑。皇室对血统问题无比审慎,血脉流落在外绝无认归可能,更别提弄回来继承皇帝位,大臣公卿们胡猜乱想简直到异想天开地步。
见赵长源无语,凌粟道:“此言确然荒唐,闻宗正寺已开始从宗谱上寻找合适人选过继,策华宫代政之事,外间似乎还没有真正接受。”
自翟曲二王夺爵罢黜,后来又出现过一位柴氏宗亲在原兵部尚书朱见昇等人支持下试图染指皇权,悉数为策华集团所摧毁,参与者无一漏网,至今日,倘公卿还不能接受策华宫继位,只能说明赵长源手腕还不够硬。
“车到山前必有路,事实不可更改,接不接受任他们去,日前给你看的稿子,如何?”赵长源心中对朝中事已有粗略打算,态度愈发胸有成竹,如她一贯的行事风格,不急不躁,沉稳内敛。
提起日前长源给自己看的手稿,凌粟忍不住两手拍桌,叹:“除去是你,谁写得出那般鞭辟入里的文章来!那样既深且广的作品实在稀少,我看一卷至今未竟,隻觉每篇都值得反覆品读琢磨,长源呐长源,你真是,太绝了!”
“不是听你夸我,起码看完要给反馈点建议,‘毋意,毋必,毋固,毋我’,终究一家难成言。”赵长源伸手:“你不也说要拿你的书给我看么,我等半月,书稿哩。”
“给你给你,”凌粟从腰间蹀躞包里拿出耗费十余年心血所着书《地田论》,薄薄两本,全是血汗,他搓搓手道:“前几年你办皖南侵田案给我很大启发,我在文中所书解决农人土地的观点,也是来源于你对皖南耕地的处理办法,加上些自己理解,定下两方法,一个是固定农人宅地,二个是耕地收归朝廷。”
“可以啊凌仓实,”赵长源先翻开索引目看,里面记录条理清晰,“不瞒你说,耕地收公之法我已私下试不短时间,目前来说可行,唯不知推广会如何,你这书许正好能为我提供理论依据。”
凌粟憨厚笑,嘴里却调侃:“好歹与你师出同门,没这点本事那能行?”
并非凌粟谦虚,而是赵长源给他看的《千行稿》,正儿八经系统论述了三代帝王以来周国政经民文之优劣得所,可谓当世巨作,而又非仅仅纸上谈兵,实令人难以望其项背。
闲聊罢有的没的,赵长源并未把皇帝所托事透漏隻言片语,非是不信任凌粟,反而是为保他周全,随口提道:“忽想起有件事的确需要找你帮忙。”
“你且说。”凌粟喝口茶,不跟兄弟来半点虚的。
赵长源起身去书桌前翻找,刨了一会儿才找到需要的奏本,拿过来递给凌粟看:“帮核查下三大盐场所在地人户及相关赋税呗。”
凌粟翻看奏本,问:“跨度和期限。”
“跨度在十年之内,越详细越好,”赵长源道:“至于期限,十日之内可妥?”
奏本上是三大盐场所报盐税抵消的人丁税,是笔齁大的钱财,十个月时间都是为难人,更别提十日,孰料凌粟合上奏本道:“十天你也太看不起人,争取五日之内给你送来详细结果。”
有些事,赵长源不愿多说时,凌粟同样半个字不会多问,他对赵长源的信任似乎没有任何条件。
今年热与往年无二,为准备应对七月下八月上的水情,江下和沿海防洪防涝的钱款已提前拨放到位,赵长源磨亮砍头刀准备随时再砍一批贪官污吏,江下一十七府关于洪涝预处置的奏本以前所未有之速详备呈送至策华宫,当日下午赵长源过来应问时,柴聘把这些事一并与右仆射商讨。
小林郡王畏热,恹恹靠在冰鉴旁打盹,午饭后她贪睡半个时辰,结果导致整个下午精神不济,柴聘不得不独个应赵夫子策对,她有些没底气,每答必有删改或补充,一来二去故多耗去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