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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睦眨着眼沉默须臾,道:“队正或许可以继续试试与盈衝居商铺接触,对方已把诉求告诉咱个,您还怕这生意谈不成么。”
谈生意不怕他提要求,惟怕他不肯开口,不肯开口才是真正不好办,而北岩这家盈衝居商铺胆子也是大,敢因使团在此有需求而欲意打破北岩城商贸圈行现有体系和平衡,赵睦以为,盈衝居背后老板绝非寻常心思之人,至少胆识过人,连奉旨而行的天子使团都敢利用。
待别过后勤队正,赵睦顶着冷风回客栈路上,好巧不巧看见家挂着“盈衝居字画行”招牌的铺子,鬼使神差走了进去。
“小老弟看点啥?”铺子掌柜坐在柜台后嗑瓜子,大嗓门招呼进门客,大咧咧又热情,典型鸿蒙风格。
赵睦一眼过去把铺子格局览无余,视线在墙上挂的诸多字画上挑选,道:“挂正屋,有啥好画您给推荐推荐?”
铺掌柜把手中剩余瓜子扔回瓜子盘,拍拍手起身过来,与赵睦对面而立,身量甚至比赵睦还高些许,他仰脸往挂了满墙的字画上看选,嘴里问着:“正屋多大嗷?”
赵睦约莫着北岩府衙里太爷居所正屋尺寸报出来,闻罢掌柜笑起来,道:“老弟家里挺敞亮嗷!呐——”拿起挑画杆子指着副尺寸较大的福禄寿三全图:“瞅瞅这副怎样?价格也公道,三百二十钱。”
“三百二十钱呐,”赵睦露出几分嫌价格贵的表情,假装看画不懂,仰脸端详片刻道:“画瞧着的确是够喜气,隻不知它是啥兆头?”
“嘿!”虎背熊腰的掌柜瞧着这客有点购买的意思,嘴里却是实话实说:“这不就福禄寿么,兆头不兆头谈不上,跟你说的一样,瞧着够喜气嗷。”
“那副呢?”赵睦指向旁边那幅稍微小点的山水风景图,“怎卖?”
掌柜做生意主打一个实诚,道:“这副是流水生财图嘛,跟福禄寿一边价格儿,照我寻思你就买这福禄寿嘀,一样价格儿,福禄寿还大,挂屋多好看呐。”
“太贵,”赵睦道:“大集上一样的画人才卖八十,你都要三百嗷。”
掌柜外形高大粗犷,瞧着像是会一言不合直接给你干趴下的,做生意却是不强横也不恼怒,脸上始终带笑,叭叭就是顿言之有理的说服:
“实话跟您说,字画鉴赏老哥也的确不大会,但商号里头有规矩放着嗷,咱也不敢开口隻管宰你一顿嗷,
老弟你说大集上便宜,这确实没错嗷,铺里要把租赁费等各种支出均摊,我再多少挣俩大子儿,价格自然会高,再者说嗷,咱家东西保证品质,绝对是大集上面比不了,再有嗷,咱这铺子就扎根在这儿,你画买回去,回头潮了湿了霉了坏了,尽管拿来,老哥免费给你修护嗷,那大集上比的了?你寻思是不这个理?”
“你这顿说,直接给我说服了,”大约是鸿蒙调子自带愉悦,赵睦头回遇见这么实诚的,又莫名从掌柜话中听出些许“蛮不讲理”的熟悉感,笑起来,嘴边梨窝深深:“就买那副福禄寿罢,您给我包起来。”
掌柜眉开眼笑去摘画,转头搭腔道:“敢情老弟不是自己家用嗷!——哎呀天爷,您怎来啦?!”
掌柜突然情绪激动隔过赵睦往她身后说话的时候,是风门帘一掀一合,门外进来个人。
赵睦顺着掌柜视线转身去看,门口之人正稍微低头取下风衣兜帽,抬眼,与赵睦四目相对,此人比赵睦先反应过来,眯起眸子笑,唇红齿白,却是眼角泪痣尤其惹眼:
“别来无恙呀……长源。”
将近三十年人生里,赵睦只见过一个人长泪痣,且那人的泪痣还是因她少年时爬树没抓紧对方手,导致人家摔下树,脸戳落枝上所留疤痕。
对,那人正是吴子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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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吴子裳少小时在赵睦多年言传身教下虽称不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诚也算各种本事拿得上台面,却不知究竟耽为何种原因使得她自幼欣赏不来那些舞文弄墨的书画大作。
以前每次遇见观赏品鉴事,吴子裳都是躲起来闭口不言,若是遇见实在推脱不了的,她便站出来吧啦吧啦胡诌一气,反正最后有赵睦给兜底,她发出甚言论赵睦都能圆回来,吴子裳更不怕在人前出洋相。
至于后来商号把生意做到鸿蒙这边,吴子裳也因自己不会鉴赏字画,铺子开业行时干脆没挑那些精通字画之人当掌柜,而是选了如今这位不懂字画甚至看似大老粗的男人,未曾想,这间字画铺生意反而比预料中更加好。
掌柜打包好那副福禄寿图,把赵睦放在柜台上的三百二十交票拿起来一把怼回给赵睦,热情道:“原来小老弟是俺东家朋友,这副画咱老于送你,隻当交个朋友嗷!”
“交朋友可以,钱您得收着,”赵睦努力对抗这位于掌柜,试图把拍在怀里的票子重塞给于掌柜,解释道:“开门营生为糊口养家,不兴的亏了买卖。”
于掌柜不答应,与赵睦推让,两个身长六尺上的人在这里拉扯,动静很有点吓人,吴子裳在旁对于掌柜道:“你便爽快收了这份买卖钱罢,不然赵大公子不会罢休的。”
“哎呀!东家发话嗷,”于掌柜推让不过,顺着东家给的台阶走下来,笑得和善:“那我就不客气了嗷。”
孰料赵睦临离开前,于掌柜又飞快卷了副画塞到赵睦胳膊下,并把赵睦一巴掌推出铺门去,生怕这朋友不肯收他这点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