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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间,陈家院子里只剩下吴子裳和刘千钧,以及陈家女。
六目相对片刻,好不尴尬。
陈家女指指刘千钧身后的酒和肉,照旧面无表情,嘴里换上官话:“这些还都带回去吧,自己吃了都比拿来这里强,陈老头父子俩小心眼,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不仅不会允你拜山头,仔细再暗地里给你使绊子。”
“已经使了吧,我在镇衙里是结结实实挨了大巴掌的,”吴子裳脸上微笑也依旧,态度亲和,温声细语:“可见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陈姑娘以为呢?”
“……”陈家女把吴子裳认真打量,似乎想透过面纱看见吴子裳真容,无疑以失败告终,隻好多看了两眼吴子裳眼角的朱色泪痣。
须臾,她移开目光,不冷不热道:“陈知遇,知遇之恩的知遇。”
“吴子裳,”吴子裳脸上笑意稍微加重,解下了面纱,“口天吴,与子同裳的子裳。”
“幸会。”陈知遇这样打招呼。
“幸会。”吴子裳这样回应着。
大约是年纪相仿的人总会互相吸引,两人聊片刻后,在陈大夫出诊回来前,陈知遇请吴子裳去她在外的单独住处,她们要把吴子裳买的五斤五花肉做成东坡肉自己吃。
刘千钧今日在客栈告假,回去继续干活也没饭吃,厚脸皮留下来在厨房打下手,傍晚时候,干净整洁的篱笆小院里,矮脚小方桌上有酒有肉。
熟悉后发现陈知遇性格并不冷硬,她亲自下厨做菜,剪开东坡肉上的竹叶绳后坐下来解着围裙,道:“借花献佛,请吴姑娘和刘公子莫要嫌弃。”
“不会不会!”刘千钧早已垂涎欲滴,夹了肉大快朵颐去,压根意识不到自己场面话哪里说的不妥。
好在陈知遇并不在乎,用公筷给吴子裳碗里夹一块卖相最好的,有些羞涩道:“我第一回遇见如你这样自由自在的女子,敬佩,也羡慕,言行中若有唐突处,还请你多多包涵。”
取下面纱的吴子裳更加豪爽,直接举起酒碗道:“我也以为你是和你父兄商量好,来套我的,不过简单接触下来,发现你有些像我曾经的一位朋友,罢,若是被下套,那就套吧。”
陈知遇与吴子裳碰碗,刘千钧说自己是君子,不好和女子同桌饮酒,有失风度。
任刘千钧这事儿逼公子爱吃吃爱喝喝去,陈知遇坦白道:“检举你卖假酒的是陈知义——就是我哥,不瞒你说,他德行也就你看见的那样了,不然我爹也不会想着把家传的本事,传给我这个女娃娃。”
吴子裳往前凑凑来,八卦道:“既然如此,你爹不是该给你找个上门女婿?”
“什么?”陈知遇没听懂,北边话里的用语和南边存在较大差别。
吴子裳改口:“赘婿,招赘婿。”
“是呀,”陈知遇朝屋子摆头示意,笑得自嘲:“陈老头给置办的宅子,等着我成亲住呢。”
“你不想成亲?”吴子裳问,从之前陈知遇对那什么逯大郎态度看,她何止是不想成亲。
“我不喜欢男人,”陈知遇坦率答:“我喜欢姑娘,尤其像你这样软糯糯的漂亮姑娘。”
“咣啷”一声响,刘千钧手里酒碗掉在桌面,碗里酒水洒出来。
两道视线同时落过来,刘千钧手忙脚乱去抹桌面酒水,吴子裳掏出手帕给他,微笑着淡然回应陈知遇道:“是嘛,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人从小就招女孩子喜欢。”
“那你呢?”陈知遇把围裙给刘千钧让他擦桌,坦率而欣赏的目光没离开过吴子裳。
“我心中有人,”吴子裳道:“是把我照顾大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扑通!”又是一声闷响,刚从陈知遇手里接过围裙的刘千钧,不知怎么一屁股从凳上跌倒在地,摔出个四脚朝天,桌边酒碗也被他不慎带掉,啪嚓摔在地上,彻底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刘千钧日记:碎掉的不是碗,是我三观。
92、
话说赵睦十九岁才从南边返回汴都那年,端午前某日晚饭后,在其蓁院门口,阿裳与她争执过几句,拌嘴罢,那丫头转身离开时气鼓鼓扔她个驱邪祈福五彩手绳。
那绳在手腕上戴挺久,今朝老旧褪色,赵睦舍不得取下存放,却然在查出皇啸秋案牵扯汴都府府尹康万青这日,毫无征兆,五彩绳自己断了。
彼时大理寺少卿杜励刚亲自请康万青来过大理寺问话,大人物们离开,喽啰们留在屋收拾现场。
高仲日整理问询记录,见赵睦站对面书记桌后低头髮愣,问:“怎么?”
“……没事,”赵睦继续整理桌上其他证据,断绳无声握手心,好找机会揣进怀兜里,随口岔开话题:“赴单州的人还没归?”
不久前衙署里再派人手,分别去往皇啸秋家眷被土匪劫杀的单许二州交界,以及皇啸秋老家复查,新近传回消息,道是走访调查有新发现,近日将带证据归。
“尚未闻有新消息。”高仲日说起案子事,与赵睦讨论起方才少卿与汴都府尹康万青对话,得结论道:“虽咱们刑狱案事只看证据说话,然这位康府公,瞧着太不像‘犯水者’。”
——大理寺官员习惯把涉案称为犯水,缘何?大理寺卿铁弥曾说,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犯水之意,是为犯民,官员贪赃枉法也好,草菅人命也罢,渎职懈怠都算,归根到底无不是在侵犯百姓之利,故称之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