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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闹这一场算什么,醉酒诉衷情?
次日里,吴子裳从睡梦中转醒,躺在她哥卧榻上回想昨夜事,她不是醉酒而睡,是哭累后睡着的。
昨夜说的离开汴都是她准备了三年之久的事情,此前之所以舍不得,其实是心中总存奢望,奢望哥哥会……可自己是哥哥带大,那事说出去有道伦理坎过不去。
阿裳太了解哥哥,一旦把事说开,哥哥即便不同意,也依旧会尽心尽力照顾她如初,可是她会很痛苦。
哥哥当年曾因心伤走他乡,阿裳想,她或许也可以选择离开,不见便不念,便不痛不纠结。
日光在透光性良好的门窗上笼出团明媚灿烂来,吴子裳睡得满身汗,闷热中可知今个天气仍旧属于高温,外头知了在疯狂叫,没有丁点人的声音。
约莫赵睦此刻已经去衙门点卯当差,吴子裳用力揉着哭肿的眼,赤脚下地准备到外头找点水喝与洗漱,嗓子干得疼,身上也汗湿漉漉,粘得不舒服。
一开门发现门前小台阶上坐着赵睦,背对屋门,胳膊架在膝盖上,头埋在手臂里,似乎睡着了,没听见开门声。
原来时间还早,日光还没彻底越过对面东屋的房脊,只有溢出来的光团在卧房门窗上,吴子裳犹豫须臾,唤:“哥?”
“……”赵睦动了动,身体麻了,缓慢转过来,眯着眼平静地衝阿裳笑,梨窝深深,下唇上有小小一块可疑的血痂:“醒了,喝水么?肚饥否?”
如此简单的对话,两人之间以往没说过两千句也有八百句,这会儿吴子裳却有些不知该如何接,沉默着低下头。
你看,把不能明说的话直白说出来后,她和哥哥之间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闹昨夜一出就是为了逼自己离开,呐,看样子是成功喽。
在吴子裳的低头沉默中,赵睦两手分别撑着膝盖和地面慢慢站起身,台阶上坐整宿,全身坐麻。待站起,她声音嘶哑道:“想吃点什么,我去买。”
“不了,”吴子裳想抬起头给哥哥一个笑脸,可嘴角怎么也提不起来,舌根发苦:“我以为你去上衙了,我,我还有事,得先走,哥哥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说完,原地站须臾,似有些不知所措,两手把门关又拉开,片刻,才想起来要回去穿外衣和鞋袜,转身回屋,忘记顺手带上屋门。
趁吴子裳拐回去穿衣,赵睦打水洗了把脸,井中冷水能暂时洗去脸上几分疲惫,却是如何都洗不掉眼睛里宿夜未眠的红血丝。
待吴子裳收拾好仪容再出来,赵睦指指重新打好的净水示意她过来洗漱,自己后退到厨房门口,哑声道:“前几日不是说,带你去老九河参加龚庶梁生辰宴,去会会那个宋云曳么,今天到日子,傍晚放衙,我去你铺子接你?”
吴子裳过来涮毛巾洗脸,看见脸盆边还放着沾好牙粉的小牙刷子,她此前隻来过一回,哥哥便把洗漱用具整套给她备得齐整,有这样的兄长,是弟弟妹妹们的福气。
吴子裳隻用带着皂粉清香的巾子擦了脸,没好意思刷牙耽误时间,简单漱口后拒绝道:“就不了,这几日有很多事要忙。”
等和启文阿兄交接完铺子里的事,她就可以动身离开,她甚至还有时间可以和家里人好好道别,和朋友们好好道别。
吴子裳声落,赵睦接不上话,低头沉默。
不闻哥哥再言,吴子裳嘴角扯起抹无声苦笑,“我先走了,哥哥再见。”
再见。
愣片刻,赵睦大步流星追上来拦住吴子裳去路:“非走不可?”
吴子裳终于抬起头,与赵睦四目相对:“莫非我还有脸留下,继续在你眼前晃悠?或许哥哥可以继续像以前那样对我,可我做不到像以前那样面对哥哥,既然如此,何必还要再折磨我。”
“不是这样,阿裳,”赵睦摇头,开口就湿润了眼眶:“一切不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我,我不,我有”
“有难言之隐,我知道,”吴子裳别开脸,不敢再看赵睦眼睛,语气努力放轻快:“哥哥非是池中物,不该累于儿女情。就像当年你南下读书愈贺姐姐离世之痛,我也能寻个山清水秀的地儿慢慢自愈,请哥哥相信我,我是哥哥带大,有这个本事的。”
假扮惯开朗后,开朗便成了最好的伪装色。
赵睦看得出阿裳在强装,但是偏无法说破,说破了又怎样呢,把阿裳逼得更加无路可走么?
“与董公诚家女接触确有其他目的,我不会娶妻成家,”赵睦用自己的方式,解释着这颗不敢见天日的心:“非因肖九他姐,也非因外头所传闲话,更不是你想的那些理由,阿裳,哥哥没有不喜欢你,可是阿裳,我不仅是我,我还是哥哥。”
我们之间,不仅有一道我们无法逾越的礼法鸿沟,更重要还有我的个人问题。
你可知,每当我看见你,都想把你拥抱进怀里亲吻时,我的心和灵魂就像被千万把匕首在不停地剜刺,天知道那是怎样的痛苦和折磨。
我想用尽全力去拥抱你,亲吻你的眉目,鼻锋,嘴角,一点点描摹你的轮廓,装进心中最宝贵的地方,此生珍爱。
却是不能……
此前谢岍因战功而为人刻意污蔑,说她在祁东军里乱搞,与女子纠缠不清,赵睦尝在与友人聚会上努力为谢岍辩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