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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睦点头道:“常规来说那案是要入大理寺,至于为何最后由汴都府主理而三司行监督责,那都是上官们所做安排,我等下员听命办事而已。”
董之仪:“大公子在大理寺也是言语有份量的,何必如此自谦。”
“只是小小评事,听吩咐办事的小卒罢了,当不起董姑娘如此夸奖。”赵睦同样坦率不掩饰,董家是书香门庭,可这位董六姑娘给人感觉很不同,她挺有自己想法,看事情也不像寻常人那样只看表象与结果。
大约是两人也别无话题可说,又或许单纯是董之仪感兴趣,围绕皇啸秋案与赵睦聊起来:“日前听闻皇夫子家眷回老家路上出意外,全家老小十几口都没了。”
“差不多,”赵睦挑选着消息透漏一二道:“他们路过某地,遇匪,遭难,不过不是全家遇难,还留下俩小孩,现下估计已经让他们老家亲戚接走。”
“你们没有去人前往事发地勘察?”董之仪弱声道:“世上不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吧。”
偶然背后藏着必然。
“三司联合下人去查了,未曾发现疑点。”赵睦闲聊道:“莫非六姑娘对此有看法?”
赵睦这句话让董之仪愣了一下。
以往她与人聊时事,对方即便耐着性子听上那么一二句,也多是把她言论当笑话听,没人觉得女子嘴里能说出什么正确的大事观点,女子好似只能每天围着内宅那些鸡毛蒜皮转,目光短浅,认识肤浅,隻适合凑一块攀比谁的衣服好看,攀比谁的妆容美丽,谁的男人更好,谁的儿女更优秀。
须臾,董之仪认真看向赵睦眼睛,见对方那双漆黑深邃的眸里未见任何戏谑与轻蔑,董之仪眼底浮出温和笑意:“一二拙见,还请大公子不要笑话。”
“还望赐教,”赵睦抬手做请示意:“某洗耳恭听。”
对于皇啸秋跳楼死谏案,董之仪观点其实很简单,不过是与结案书上结果截然相反,她觉得皇啸秋确有冤情在身,而非如结案书所给公告,皇啸秋是利益争斗失利后的打击报復哗众取宠。
十岁至今,董之仪时常假扮作儿郎,拿她哥哥腰牌跑去国子监下几大馆听课。
国子监下设机构里,除国子学她没资格去,太学、广文馆、四门馆、律学馆、书学馆以及算学馆,她都去听过完整课程。
广文馆助教皇啸秋她认识,也打过交道,她眼中的皇啸秋并非结案书上所形容那样,是个会为一己之利而去构陷他人的伪君子。
读书人身上有几分傲气没错,但也正是这几份傲气,注定皇啸秋不会做出那种诬赖他人的事来。
尤其近几年来,皇啸秋苦恼擢拔事众所周知,他各种考核指标都符合擢拔标准,国子监那边每年也都许诺给他升博士,可他每年都会因为“意外”事件而被别人抢去名额。
后来有次,皇啸秋与几多学子同吃酒,董之仪也在,亲耳听皇啸秋喝多后与其他助教哭诉,上头的意思说,名额之所以没能给到他手里,其实是他的“意思”没给到。
这是条不成文规矩,若想政绩考核擢拔升官提阶,往上打点必不可少,打点越多事情办得越顺利、越漂亮,若是没有打点,一心隻想靠着埋头苦干专心耕教做出成绩,那么提拔事这辈子都甭想沾边。
关于这点情况,赵睦之前和高仲日等人去广文馆等国子监下设机构暗中调查过,可以印证董之仪所言不假。
听罢董之仪条理清晰的各种分析,赵睦忽然觉得其实自己可以不用相亲的方法来曲线接近董家,与董之仪交个朋友也未尝不可呀。
又转念一想,算了吧,她们这个年纪,男女间似乎不能有单纯的朋友关系,别歪脑筋乱动到最后,事情没办成,还嘎嘣毁了人家董六姑娘清誉,那可实在是一辈子的重要事。
待聊完皇啸秋,二人可谓相谈甚欢,董之仪已在不知不觉中卸下满身提防,两手捏着茶杯道:“你是头一个愿意听我说这些话的人,下回有空时,我还能再来找你聊天吗?”
“自然欢迎,扫席以待,”赵睦认真点头,脸上分明未见明显笑意,却然给人心情愉悦之感:“不过没有让姑娘家跑来跑去的道理,若你想聊天,可差婢从送个口信,我带上舍妹,咱个约着到外头玩如何?”
带个家眷在旁,传出去也不会对董之仪名声有碍,便是将来事不成,旁人再提起时,也可说是开平侯府女儿约董之仪出门玩。
很明显,此次经历对董之仪而言不同于以往所有相亲,相亲数年来,她头回在对方那里得到尊重和平等。
宴散后的回家路上,董夫人见女儿情绪不再如来前低迷,甚至似乎心情不错,遂试探道:“听说后晌在那凉亭下,赵家老大同你聊许久,给娘说说,聊些啥?”
董之仪道:“就聊些我在算学书学里学到的,娘,赵长源这人似乎不错,他愿意听我对事情的看法和想法。”
“那当然,”董夫人自豪道:“我女儿比其他人都明事理,老天保佑,终于等来个有眼光的人,能看到我女儿的优处了!”
董之仪没敢接母亲之言。
却是董夫人期待女儿嫁人久,有些说风就是雨的架势,八字没一撇呢又立马开始琢磨后续:“回头得让你爹再把那赵长源好好打听打听,虽外头都说开平侯府大公子人品一流,可男女婚嫁不光要看外人评价,咱们还得往深知道知道他这人性格德行如何,家里父母如何,甚至是手足关系如何,许多条件我们都得用着心仔细打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