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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JJ中文网 > 国臣_常文钟【完结+番外】 > 第17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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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页

 

筷尾往旁边挪,挪到一张来自皇啸秋弟弟的口供记录上:“皇啸秋发妻邱氏两度改口皆是三堂审后,她小叔口供侧面印证退堂后索吟一方有人去找过她,汴都府没把卷宗写清楚明白,不过是给彼此留点面子。”

案子接触多了,大家都明白有些事是怎么回事: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活着,而既然有人死了,那么必定得有相关责任人或机构站出来为死者之死埋单,这个埋单的方式是银钱赔偿。

事情解决得顺不顺,关键是看赔偿是否让两方人都满意。

赵睦明白高仲日的意思,嘴里又包一口面条慢慢咀嚼,若有所思片刻,咽下食物道:“有一个前提我想我们都忽略了。”

“什么?”高仲日噗喽一大口面,鼓起半边脸颊。

赵睦左手心端碗,把筷夹到左手食指和中指间,腾出右手指桌上那份概括了皇啸秋从出生到死亡的人生卷宗:“他家三代手艺人,唯出这一个自幼拿笔杆子的读书郎,皇啸秋是地地道道的书生,书上教给什么他就学的是什么,入仕后也在从事教书育人事的,书生。”

书上说,读书人当里鸿鹄志,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书上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书上说,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书上还说,“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据赵睦和御史台有关官员对皇啸秋生前友人、同僚、邻居及昔日同窗与夫子的走访调查,得出结论是:书上教给的那些东西,皇啸秋深信不疑,他执着地守着自己心中的君子大道,结果陷进了世俗的沼泽泥淖。

“是啊,”高仲日探头看那份平躺在满桌卷宗里平平无奇的履历卷宗,看眼端碗过来凑热闹的窦养民,而后再看赵睦,“他是书生没错,我们也是书生出身,有什么问题?”

赵睦垂了垂眼皮,平缓道:“读书人遇到委屈后容易走极端,会想着以死证明清白。”

有时,这般举动是读书人最大的悲哀,也是最大的弱点,他们以为这世道是像书里描述的那般讲道理的,但往往很多时候,现实并不同你讲任何道理。

圣贤书本里教人克己守礼,现实处处是男盗女娼。

而读书人遇到不公时,如果用性命代价都没法把不公之事闹大,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其他人们,又有何办法能把黑暗与罪恶公之于众?

到头来可不就只有死谏一条路可选。

死谏,死谏。

贺党当权时,赵睦常听闻有御史言官死谏朝廷,揭露贺党罪恶,此为死谏之忠;

友人谢岍拚着性命卫国戍边,换取不世之功,御史言官在黄金台上死谏天子,阻止皇帝对谢岍封官拜爵,阻止女子入朝为官,这是死谏之愚。

死谏有忠有愚,可死谏的意义倒底是什么?赵睦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而今看来,无非两点:

其一,死谏者想声明一个道理,那就是人生在世,有些事情当真可以比自己生命更重要;

其二,死谏者用鲜血染出一面旗帜插在历史长河里,当未来人们回头看这段历史时,他们会瞧见那面血染的旗帜,他们不会痛心地说,“在当年那般的黑暗里,竟然没人敢站出来抗争。”

身在官场,有些话是不得不说,而有些话是不能全说,对于赵睦这些未曾宣之于口的观点,高仲日不知是否当真全部会意,总归他神色黯淡下去几分,眼睛里流露出今儿分无可奈何的怜悯与悲哀。

那是对读书人的怜悯,对世道变成这个样子的悲哀。

与赵睦官阶品级相同的窦养民并未露出和高仲日相同神态,他一手一个拍赵与高二人肩膀,道:“吃个饭弄啥还要想这些复杂事,反正,汴都府要立功劳,上面有它刑部‘爹爹’一眼不错地盯着,咱们只要抓案子流程合理、证据完整审判合理就妥,怎么样,最近难得事少,放衙一起喝两杯去?”

“今个不巧,有约了。”高仲日拒绝,他有些不喜欢窦养民这种人。

目前朝廷入仕为官有两种方式,一是考科举,再者靠荫封,如诸位所知,有真本事的看不上靠祖宗功劳的,科举入仕的看不上荫庇做官的,刘启文家至今还是想让他荫封当官,他不乐意,明显这位窦养民窦评事不同,他不仅是荫庇入仕,还凭借圆滑处世和高超话术处处讨得上官欢心与重视。

这不,与赵睦高仲日同时进大理寺者不在少数,如高仲日般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勤恳做事的,始才擢升到从八品主簿,这速度已算不慢,而表现特别优异者如赵睦,有破董家寨集体拐卖案那般大功劳傍身,也才连越几级补缺至正八品大理寺评事。

但窦养民,要本事没本事要功绩没功绩的窦养民,人家愣是凭那张嘴和那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好本事,薄积厚发直与赵睦不相上下,也捞得了个评事官做。

对于这种人,谁也不好说什么,谁也不敢轻易去招惹,生怕他背地里给你使大绊子穿小鞋,让你“死”都不知自己怎“死”的,高仲日知自己性耿直,不太会那些场面上的虚与委蛇,干脆利落拒绝。

赵睦和气道:“我应了启文约,巧你与他认识,正好我家老三也在,若窦评事不嫌弃,放衙我们一起?就在瞻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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