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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规矩说,赵与高二人作为受害人,不能参与到对董黑才的审讯中,然规矩就是规矩,规矩也只是规矩,不然天下也不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破事。
对别人而言此事是律法规定受害人不得参与其中,换成开平侯府世子,以及同样有官职在身的高仲日,规矩是什么便要另说了。
赵睦不便于行,暂坐武侯车由吴子裳推,高仲日坚持自己行走,右胳肢窝夹根腋拐走得比赵睦坐四轮车都快。
所幸地牢不远,绕过赵睦和高仲日养伤的院子就是。
进地牢前,专案副使委婉提醒可以不用让吴子裳进入,丫头年纪小,看了里头东西恐怕会吓着,赵睦顺理成章让吴子裳先回院子。
赵睦知这小丫头正是敏感年纪,不让她推着车过来罢,恐她胡思乱想,不让她随众人进地牢罢,又恐她觉得你觉着她无用。话说轻,她不听,话说重,又怕她听了难过,只能顺水推舟,借他人之口不让她进地牢。
那种地方寒气重,怨气浓,成年人待久都会受不了,何况十四五岁小丫头。
几人将武侯车与赵睦抬进地牢,无法言喻的味道扑面而来,让赵睦想起那年跟三叔在外放官时见过的饿殍遍野人相食,文字记录会出错,人的记忆会出错,甚至视觉也会出错,嗅觉不会,有些味道埋在内心深处,寻常不会想起,却也从来不会忘记。
那年灾,人相食,树皮草根没得吃。
询问室是颇大间封闭屋舍,专案副使安排好人手,稍等片刻,地牢差役将人压送进来。
手腕脚腕上的铁链子似有千斤重,董黑才每走一步都吃力。
群殴打斗时他鸡贼不知躲在哪里,愣是半点油皮没擦伤,不知为何,此刻他分明身上无半点伤,偏拿那副看起来要死不活的样子,被投进铁椅,人立马缩进宽大的铁椅角落。
以专案副使为主的提审人员坐在对面桌子后,齐刷刷盯着董黑才。
两方对比之下场面看起来非常滑稽,似一群成年人在欺负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取乐。
询问室位于地牢中央,四面铁壁,无窗户透光,墙上几个火把照明,询问桌桌角一盏油灯,旁边书记郎桌角一盏油灯,诺大屋里仍旧光线昏暗,配上专案官员刻意摆出的凶神恶煞威仪模样,谁来都要吓尿。
董黑才身子缩起,眼睛不安分地快速转动,视线扫过高大魁梧的专案副使,扫过每张桌子后头相貌各异的官差,最后在桌子与专案官员们形成的遮挡后,看见角落里的武侯车以及坐在车上的人。
“嗬——呸!”董黑才往旁边地上吐口痰,身体姿态还是那副恐惧样,说出的话无不在挑衅现场每位专案官员,以及角落两位差点死在董家寨民刀枪棍棒下的公门人:
“赵官爷,那一镰刀竟没把你割死呀,啧,怪我,力气使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睦日记:
对,是我,当时被伤得差点肠子流出来。
53、
“董黑才!”
啪一声惊木重响,专案副使怒目而斥:“竖子休得放肆!”
董黑才轻蔑笑,脸上每道皱纹里都充满愚昧的自信:“明朝大不了是个死嘛,我有仔子传宗接代,还是陆个,我怕啥?再讲,你们想弄死我,有证据?拿证据来砍我头。”
“……”似这种愚昧又刁恶的滚刀肉,专案副使真恨不能直接三千刑具轮番给他来上一遍,让他下辈子想起这些来还止不住颤抖。
然而专案副使没这个用刑权力。
那厢里,见赵睦躲角落里无动于衷,董黑才又故意挑衅道:“赵官爷,你那样拚命救我婆姨,甚至深经半夜背着她从我家跑到板青镇来,你该不会是她老相好吧?”
连高仲日都被董黑才泼皮无赖之言激得无明业火胸中狂生,愤怒欲言,被半边身子隐在角落黑暗里的人轻轻抬手阻止。
无论面前董黑才如何挑衅,专案副使发觉自己身后的角落始终没有丝毫动静,他不禁佩服赵大公子沉稳,旋即开始对董黑才进行补充询问,不让董黑才把话题拉偏:“董黑才,本官且问,卖你秦氏女者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如何联系?!”
董黑才身体坍缩在铁椅里,嘴上嘲弄道:“不知道,我隻管掏钱,有问题你问我们村长去,都是他一手包办,别你们官官相护,不敢查他就来栽赃我。”
提起村长,董黑才手指在鼻子用力蹭蹭,挖苦道:“再讲,那可是个老淫棍,表面正经,背地里不知道弄了寨里多少妇人,我还见过他在祠堂里偷腥,列祖列宗看着,他也不怕遭天打雷劈,官爷,我讲这才是你们公门该管的事,别成天盯着别婆姨从哪里来,吃饱撑得你们。”
又是这样踢球式推脱,专案副使接过助手拿出的一份口供,展开给董黑才看上面画押与手印,道:“你村长董实生已把该交代的都交代,过几日等我们把口供上内容落实,该放他回家就放他回家了。”
董黑才脸上仍是不屑轻蔑。自被抓第二日没挨过一顿打、并且一日三餐按时到手时,他就笃定这些当官的不敢把他如何。
因为纷乱中他听见有汴都来的官员说,他买的那个牲口婆姨,其实是汴都某位高官家中独女,独苗苗那种独女,绝户那种独女嘞。
董黑才认知里,那高官呸——自己岳丈,岳丈学生遍天下,救婆姨的几个人也都是岳丈学生,婆姨是岳丈岳母独女,而自己又与婆姨生下陆个男娃,不得了,以后有的是荣华富贵要享用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