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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俩来到处僻静地,大树荫凉下。
风裹着热浪扑人脸,赵新焕道:“出了何事?”
渟奴娘正卧病,别说做饭,下床走路都有些难,便是做了饭也不会想着给相公送,渟奴抛出她娘做饭之言,定然是有事。
赵睦把怀里公文掏出来,递上,顾不得擦脸上汗,任颈上汗直接没进衣领里:“今个分到我手里的,不曾登记在工部收卷册。”
赵新焕对着那公文印戳端详片刻,直接把公文拆开看。
是谢斛手书无疑,公文最后还跟着行屎壳郎爬都比它工整的字迹——来自谢岍谢重佛,谢斛公文里写的正经事,至于谢二所书内容,都是叽叽喳喳碎叨显摆她打胜仗得战功的废话,不提也罢。
公文里写祁东跟十八部干仗,俘虏边部秃子千余众,谢斛打算让这些人代替民役去修固沙草坝,请工部给派匠人过去,同时让刑部今年秋不要再往西北发罪徭役。
照公文内容说,公文应该发来中书堂才对,怎么落到水部赵睦手里?如此便还罢了,关键是中书堂也没有祁东公文收入登记。
看完公文,赵睦问:“大姐夫想暗示什么?”
总不会是时机成熟。
“你大姐夫料事如神,”赵新焕收起信,低声道:“今个上午都堂议事,宰执提出一句话,叫做‘划分祁东,共谋和平’,枢密院趁着收復坞台川的热闹劲,不同意就此也将西边拱手让人,父子两个吵得挺热闹。”
说着,赵新焕摇头感慨:“自那年贺家丫头去后,枢密使办了梅瀚卿,贺家父子关系日渐不好,前阵子宰执病休,枢密使拔了枢密院里几个人钉子,那几人获罪下刑部狱,还没怎么审就吐出来一大串牵连,还都是他们自己人,咬起来真不含糊。”
都是秘密事,除相关官员外别没人知,见赵睦半低个头没反应,赵新焕有些哭笑不得:“东归来告诉你了?”
“只是提过那么半句。”赵睦点头承认。
二弟赵瑾分官在大理寺,涉及朝廷朝臣的某些事,能说不能说的,掂量之后他都在长兄赵睦面前提过。
赵睦此人聪慧,许多话压根不用直白说出,你仅需侧面同她委婉点个隻言片语,她就能给你把事情推测出个七七八八。
赵新焕呼出口灼热气,拧着眉头谨慎道:“出年以来西北陷入苦战,朝廷局势也不太好,都堂对祁东主张与边贼划区而治,你谢老叔头个不同意,你大姐夫这是在点你呢。”
“儿知道了,”赵睦抬袖擦汗,脸红扑扑:“儿自有分寸,父亲放心。”
“嗯,”赵新焕衝大门方向一摆头:“具体事等为父放衙归家再说,你且先回去吧。”
赵睦顶着毒日头来,再顶着毒日头去,扑扑腾腾几圈跑,到头来连口水都没喝到。
夏多雨水,此后忙碌。
赵睦无暇分神多操心吴子裳近况如何,至六月末七月初,江平暴雨至某条大支流改道,决下游堤,水蔓延,祸县十一,灾生民百余万,毁良田千余顷。
流民影响西州之外,恰逢夏粮收,他地官员恐生乱,上文请示流民处理,江平灾达天听,后有江平官员请援,都堂请殿议,上命都堂总理,各部协助。
工部侍郎岳喜锋领主差使,计省张康领副差使,点相关官员齐备,奉旨赶赴江平。
工部水部主要负责给排水渠梁堤堰等事宜,岳喜锋领水部青壮而有经验的官员下江平,赵睦赫然在列,恰如此前与凌粟顽笑时所言,大公子扛锹带凿下了江平疏水。
临出发前没见着吴子裳,隻刘启文来给送个信物——铜製,两指宽,像书签,比之短一半,绦子穿着,上刻梅花,还挺好看,启文道是阿裳所给,让赵睦拿好,出去后或许有需要的地方。
听刘启文说,今夏多雨水,北麦多霉地里,北方几大夏麦主产州麦价贱,吴子裳作为陪同,几日前与刘启文的商队一起动身跑当地去了。
籴贵伤民,贱伤农,民伤则离散,农伤则国贫。
近来没听说都堂下过关于夏麦钧令,也是令人意外,比百姓更重粮食事的竟然不是朝廷是粮商,商逐利,民心寒,今岁大周仍恐不安。
治水使团出汴都,取官驰道赴江平,岳喜锋弃车择马,辎重行李一应随后,诸办事官员轻车简从,至西州治府而不入,直奔江平。
所过西州境内,无不落雨。
大小京官押班坐堂久,十几日跑马颠得有人散骨架,即将踏进江平界时,众人路边暂作休息,四十来岁岳喜锋尚且无虞,三十岁水部员外郎唐宗孝两腿僵硬无法打弯。
又逢前哨来报,西州潘姓州牧率领各方大小官员在前方官驿设宴迎接。越近江平,使队前进速度越慢,因路上都是拖家带口的逃难灾民。
主使岳喜锋眉头紧锁,一时也想不到谁沿路透漏的消息,让他被西州牧在此地拦截,然则此刻也无心追究。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留下个人照顾唐宗孝,岳喜锋决定要率部去会贺党鹰犬潘州牧。
待重新翻上马背准备出发去见潘州牧时,岳喜锋招手唤赵睦和另外名工部本部官员,悄悄安排下桩事情,让二人脱离队伍自行去了。
岳喜锋命赵睦和一位苏姓官员合力办差,以最快速度暗访江平周遭七地情况,包括但不仅限于灾情、民生、地势以及吏治,并要二人于十五日后完成任务来江平与大家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