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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

 

显然并不觉得自己在说什么本身已足够甜腻的情话:“既喜欢先苦后甜,如今已经吃到了甜,往后怎么还会有人敢将苦东西送入你口中。”

真受不了。乔一帆眨巴眼,旋即探出手,将榻旁系着的绣帘全数散下。再回头时,这一方小天地便抵挡了日光,仅剩下冬季的几缕冷风,将里头闷燥的人体温度吹散一些。乔一帆神智已经恢复大半的清明,恍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又都做了些什么,这些小家子气的情绪往日里不过雁过留痕,在方才却变成教自己溃逃的洪水猛兽。而邱非将他那些蜷积起来的灰尘波扫了几下,胸闷气短的症状倒是缓解不少,再绷着脸说些甜言软语,哄得人骨头都松懒。那几束刺眼的光线已经全数遮蔽,邱非那张端方的脸蛋同他一起置在帘后的阴影里,乔一帆翻身,顶着后者略有些惊异的眼神笑了笑。

乔一帆不复方才的惫懒,岔开的双腿带着暗示意味,因为起身的动作而在对方的臀腿上摩挲了一个来回:“陛下,漏出来了。”

邱非牙根又开始泛痒,乔一帆没等他回话,特意用一副不堪攀折的模样撩闲:“地坤雨露期有数天之久,邱郎可否再帮帮我。”

床榻最外层的纱帘如数散下,布成灰蒙蒙的一片,邱非揽着他的腰起身,繁丽的绣帘上刺着一副波涛汹涌的观海图,布帘顺着晃动与微风的挑惹粼粼波动,好似新一轮的潮起。乔一帆的手伤半周前终于好了个全,且他相当懂得恃宠而骄,串通御医欺瞒圣上,只想看小皇帝疼人会是什么样。他越来越坏了,但邱非仍然是君子,对他坑蒙拐骗的路数照单全收,那些刻意放大的、自怨自艾的小情绪也被妥帖照料,这很好。

他们两个之间,分明邱非是更为嗜好甜食的那个。乔一帆喘了口气,去追他薄而温热的唇瓣,意识到甜食实在有些腻牙。

但的确美味。

【番外一完】

所谓“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宫奴大都难与家人相见,延喜自是其中之一。今夜帝后宴请群臣,太极殿丝竹长鸣,轩榭廊道彩灯通昼。然而同往年那些非要将朝臣亲眷扣在宫中通宵达旦纵乐的宴席不同,晚膳自申时始,酉时便走完了庆词与献礼的冗长仪式。帝王陪几位重臣饮过酒,耳朵尖红了大半,十足不胜酒力,戌时一刻便自请离席,留禀笔大监同几位尚宫延宾,又教客人随意行走即可,不必在此间衔撑至啼晓,毕竟宫中膳食再是鲜罕,今夜里也未必比各家屋中团圆来得香。往年通宵达旦的礼宴骤然走到后半程,宾客又各自离席,便空出一批运气极好、早早下职的宫婢内监,延喜亦是其一。

他自去年孟冬时方通过选拔,拨入宫掖,今夜是头一次过年时与家人分隔两地,难免心中怅恨,好在早早下岗,正打算回配房安寝。一迈进西六宫便能撞见御花园,而那宽敞的苑囿内竟然窝缩着两道漆黑的人影。延喜吓了一跳,放眼细看,果真是两位眼生的青年男人。穿的不是宫装,显然并非内伺,然而也未佩刀,衣着并不如何华贵,想来是今日随朝臣入宫的家仆。然而朝臣亲眷岂可入后宫?延喜心中一惊,又盘算着自己虽只是九品外的无名太监,但好歹也比那区区家仆更有底气。他内心鼓足了勇劲,正打算好生呵斥一番,脚步迈出去,却又遽然停驻。

“咦?”延喜怀疑是今晚太极殿暖光熠熠,将眼睛荡闪了,他闭眼复又睁开,再往那头看,却仍是同一副景象,“噫——!”

那两个寻常打扮的家仆凑得甚是亲近,原本好生生站着,个低一些的那个伸出手,指节压在身旁那株长得正艳的冬梅,将枝干掰低些,这还不够,竟又摘了一片梅瓣放入嘴中,做出咀嚼的模样。宫中御花岂是这些人可以碰的,延喜愤愤,将那二人狠狠记了一笔,倏然却又见那胆大包天的摘花人同个头稍高些的那个耳语几句,姿态与唇沿都露出隐约笑意,转头竟又想摘下程,实在对不住。”

延喜见他俩是别国来客,心下先是纳罕:怎么兴欣的小厮俱是面如冠玉,选拔标准放得如此严苛?还好自个不是被卖去那儿讨生活了。延喜面上表情一松:“是么?”

乔一帆笑意不变,对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兴欣礼节,又说:“我们主子管得严,大人体谅这一次,否则我俩可不好过。”

延喜入宫以来目与名臣录入在册的谏言。

酒意熏得邱非思绪浑然,他在殿门外驻足少顷,才记起这位兴许并不十分循规蹈矩的新娘姓甚名谁。皇帝要记忆的讯息太多,又过于琐碎,以至于难免会选择性忘却许多不甚深刻的人事物。至于乔一帆,很好记,应当不至于忘。他心中默念两遍,挥袖走入灯火辉煌的内堂。邱非的思绪并不十分清明,某种奇异的对于自我的察觉却因此变得敏锐。带着些微妙的排斥与潜藏的恐慌,以及一种对于自我沦落而感到的恼怒,他蹙眉,紧紧盯着眼前人,挑出一副苛刻的面容,居高临下道:

“你就是朕的皇后?”

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明白我会爱你。像狂兽像烈焰的爱。但不准,这事不能发生。会山崩地裂,我会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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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邱妙津《鳄鱼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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