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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假娘子病来山倒

 

屠晚山送到口边的水吞了下去。接着睁开并不清明的赤红两眼,含着泪花道,“爹爹,我已吃过了药,你能叫阿娘来抱抱我吗?”

屠晚山对着仿佛突然变成小儿的殷如是真是无所适从,此刻纵使笑他骂他也是无用,自己也没有地方去给他变出一个娘亲来,鬼使神差地竟然开口哄道,“你阿娘不在,爹爹在这里。”

殷如是两眼无神,目光汇聚不到一块儿,显然是弄不清眼前之人究竟是谁,但本能地对他父亲总有一些抗拒。犹豫再三才道,“那爹爹你抱抱我。”

屠晚山不答,殷如是便伸出左手来抓,抓了几下才牵住他手,天真又茫然地问道,“爹爹你怎么不说话……你又要出门去了吗?”

屠晚山仍是不知如何应答,却听殷如是哽咽道,“你别丢下我好不好……阿娘夜里又哭又笑……她一会儿喊我阿如,一会儿骂我是姓练的贱人……我怕……”

屠晚山忽然想到了十多年前这新科状元郎非要缠着他去一同见识喝花酒,最后彼时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殷如是不胜酒力,醉倒在花娘身上大声哭喊着“阿娘”。

那时他从笑哈哈的花娘手里接过殷如是,那小子醉得睁不开眼,嗅着他身上气味就开始喊“爹爹”,和如今倒是如出一辙。

之后他便自少年殷如是的嘴里得知他的母亲殷白眉为了给他治病早亡,他很是想念母亲,又怕母亲。

但他那些家事详细屠晚山却是不知,如今看来殷白眉恐怕是有一点疯病,殷如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生长,他的父亲总是在外奔波忙碌,导致他性情乖戾倒也变得合情合理了。

此时手叫他牵着,屠晚山倒也没有甩开,好像眼前的已不再是喜怒无常心狠手辣的殷如是,而是十多年前那个扑在他怀里流泪的少年阿如,面对官场沉浮既骄傲又惶恐的阿如。

当然隔天殷如是自己也不记得这些事,屠晚山也从来没有提过。

时过境迁,没想到复又重演这个画面。

屠晚山一面骂自己心软孬种,一面暗道,只此一回,下不为例,于是将鞋袜踢去,坐到榻上将那银红色的身影搂住,道,“我不丢下你,我哪也不去。”

殷如是听罢,这才心安,道,“爹爹答应了我,便不许耍赖。”

说罢在他怀里钻了几下,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这才沉沉睡了过去。

屠晚山拉过被子替他盖好,就这么默默陪着他一觉睡到了傍晚。

殷如是这时浑浑噩噩醒来,发现身边还躺着一人,正是吃了一惊。他从来都不曾与人同床共枕,当下就要发力将这人推开。只是出手实在酸软,身体又叫他圈在怀里无处着力。

他抬头看到屠晚山亮着精光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心里竟然一阵躁动惊慌,热血又涌到面上似的,只得喊道,“你放开我!”

“是谁先前吵着要搂要抱,马上又翻脸不认人了?”屠晚山晓得他已恢复神智,于是有意借此拿捏他道,“我看你哭得很可怜,就顺你一回心意罢了。”

“你——”殷如是并不知道自己迷蒙中说过什么话,但必定是很丢脸的话,叫他英名扫地。

殷如是不知自己病糊涂时到底说了什么丢人话,但看屠晚山促狭神情便顿感羞愤,挣扎着就要起来。

屠晚山大手一挥又将他按回去,喝道,“我不管你在不仁宫不吃药也不看大夫是在作得什么死,但现如今你在我手里,就得听我的话,养好病再作打算。”

“我是死是活不要你管!”殷如是一而再再而三在他手下吃亏,实在是气不过,手掌一翻作指剑状去点屠晚山穴道,招招都是刺向他面门紧要的大穴。

屠晚山究竟也不是泛泛之辈,立刻见招拆招,他的鹰爪功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若单是论拳掌招式的精妙,比原本就更擅长剑术的殷如是甚至更上一层。

殷如是原本就是依仗非凡的内力和血掌毒辣功力无往不利,如今两头皆占不得上风,竟然叫屠晚山在二十招内就给制住了。

这会儿殷如是叫屠晚山一双宽大有力的手嵌住两手动弹不得,便又改换腿法去踢,然而小小一张床榻哪容得下二人厮打,便双双地滚落到了地上。

殷如是便借机向边上翻滚了一圈,左手抓起屋角一支竹棍向屠晚山削来。

若是对付普通的武功人士,他左手这以棍为剑的一击也可谓是快如闪电雷霆万钧;然而在屠晚山看来这一“剑”却是明显有着漏洞。

于是屠晚山左掌向上一推右手如铁爪一般一拧,便使得竹棍噼噼啪啪爆裂开。

甚至炸开的竹片将殷如是握住另一端的虎口都给划破,流出了鲜血。

他微微低头看了一眼手掌,面上忽然浮起诡异笑容。

屠晚山暗暗疑心,再去看那只左手,只见那些流出的血竟然蒸腾起来,很快化作一团血雾。

而殷如是原本玉白的掌心又开始变得殷红一片。

屠晚山暗道不好,这小子魔功需要化炼血液,如今看来他倒并不一定要用别人的血,以自己的血为引也同样可以催生血掌魔功。

屠晚山暗想,如今已经叫这魔怪一样的小子看破冰蚕甲,那就愈加要小心这魔掌。

此时殷如是则感到胜券在握,很快就可以将屠晚山杀了泄愤——但与此同时又感到将他痛快杀了似乎少了些乐趣。

他以前可不会这样想,他一向杀人相当干净利落,只用一剑或是一掌就够了,他从不轻易折磨人。

这一点比起手段残酷的鹰卫那伙人,他都觉得自己很仁慈了。

就在僵持之际,忽然外头传来一阵马蹄疾奔之声,来人约有四骑,但听他们下马而来的步子,显然都是身怀武艺,并且带着兵刃。

这荒废的驿城中如何接连来了两拨人?

屠晚山暗忖莫不是长公主的人马已经追来了?

但再仔细听去,来人走路并不似长公主手下那般训练有素,并且虽然都是练家子,武功高低却各有不同。

殷如是当然也听出这几人并非义母手底下人马,正自寻思间,忽然就听得一个嘶哑难听的声音质问起来道——

“老汉你这里可来过两个人么?”

老汉声音畏缩地答道,“这——洪大官人,来人就是有,也都是寻常过路人——”

“那就是有了——人在哪里!?”

“洪大官人使不得——”

“给我滚开!”

说着那人就到了房外,一脚就将门踹飞了开。

殷如是与屠晚山见来者不善,约莫是山匪,此刻二人便不再彼此缠斗,分开两面准备对付匪徒,倒是难得默契。

那“洪大官人”一踏进屋里头,迎面就是屠晚山的利斧,他显然也是有备而来,举起一双四棱锏就去挡。

火花相间之下,屠晚山发觉此人功夫竟然不俗,浑然不似普通山匪。看他身量不高,却很结实,留着胡须,约莫四十来岁,一身劲装,神色凶悍。更不像寻常剪径之人。

而这洪大官人接了屠晚山一击也自骇了一跳,未料到他的功夫竟然如此高强,于是赶紧又退了出去。

屠晚山并没有即刻追出去,他未知这些人底细,正疑惑间,身旁一道红影却先掠了出去。

随即外头就响起一声惨叫,屠晚山皱着眉头踏出屋子一看,院子里殷如是负手立着,脚边已经横躺了一个人。

或者说一个死人。

但见那人七窍流血,死状骇人。显然是叫殷如是血掌所杀。

但这人身材瘦一些,也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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