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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昌平的法大

 

石柔再也按捺不住内心汹涌的浪潮,她“啪”地站起身,忽然没头没尾地朝门口走去。周敏之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赔着罪也追了出去。周敏之他爹在席间不发一言,只不满地望向儿子远去的背影。众人都调侃道,老爷子一把年纪了,儿子却还是这么不省心,小周的未婚妻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说走就走,连个招呼也不打。

周敏之在女洗手间堵住石柔,皱着眉道,你又怎么啦?好好的抽什么疯?我又怎么得罪你啦?石柔仰着脸,眼睛红了大半,让开,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到底怎么了?你得告诉我我才能知道啊。周敏之死活拽住石柔,几乎是哀求了。石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周大少爷,你今天叫我来是为了羞辱我的?

怎么会!周敏之赶紧道,今天主要是想带你见见我爸。你爸跟我有个鸡毛关系?我说了我不要你的案源!周敏之急得没办法,他一把抱住石柔,柔情似水地道,钻戒是真的,不是假的,那是婚戒……

石柔惊得半天回转不过来。她一把挣开周敏之,反手就给了他一耳光。你把我当什么了?你一句话不说,就把结婚的事定了?石柔冲他大喊,不过跟你玩了几次,你还敢蹬鼻子上脸?

周敏之被打得一个趔趄,男人的自尊大大受辱,便也嘴里不干不净地跟她吼起来,你别不识好歹!我能娶你进我家门,你该谢天谢地才对!放下你那下贱的自尊!女人不就那么回事吗?你当我没见过女人?少他妈当婊子还立牌坊!你也配!

周敏之冲着她吼完,自知失态又失言。光顾着发一通脾气,全然不顾后果。石柔耐心地听他羞辱她,随后看了看自己左手上的钻戒。便宜货。她在心里嘲讽了一下,一颗破石头,让人炒来炒去,居然成了宝。她没再看周敏之一眼,拽下身上的裙子扔在卫生间的地上,穿着里头的白衬衫黑西装裤转身朝餐厅里走。

“叮”地一声响,不等后头追上来的周敏之拦住她,她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手上的钻戒砸进空荡荡的玻璃酒杯里,发出清脆且震耳欲聋的声音。周敏之的父亲依然如僵尸一般盯着她看,像要把她看穿。她冷笑着对他说,叔叔,周检说你过两天七十大寿,我提前送你一祝词吧,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祝您长命百岁。

石柔当然不顾及老头子的脸色变得有多难看。她飞速离开了饭店,伸手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关门的刹那,周敏之却死死扳出出租车车门求她,刚刚是我不对,我有口无心,你下来,我们好好聊聊。

石柔冷眼看着他,周检自重,别让婊子脏了你的床!

周敏之扶额,忽然大声地:你能不能别跟我打哑谜!好好的到底为什么!

石柔没再看他,只冷漠地说,你负责的那个案子,你们内定结果的案子,我爱人几年前就死在里面。现在,你们还要再杀他一次。

周敏之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他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石柔轻蔑而冷酷地对他道,你们这些人,根本没有心,你们连禽兽都不如。

出租车门“啪”地摔上。周敏之愣怔在原地,冷汗密密麻麻爬上他的脊背,他长久长久无法醒转过来。

出租车司机问石柔,你去哪儿?石柔凝望着窗外,说,去法大。海淀的法大还是昌平的法大?昌平的法大。石柔的眼泪无声地淌了下来。

石柔是讨厌法大的,美其名曰:中国法学最学府,真正考进去的人才会大呼上当受骗。名声在外而已,名么,都是人家给的,或许是人家本不想给,你自己吹得多了,嫌你像祥林嫂一样喋喋不休,于是也懒得跟你争辩,给你就给你了。

在石柔上学之前,中国政法大学和中国人民大学一直为谁是中国法学的最高学府争论不休。加上两个学校一个简称“法大”一个简称“人大”,竟不谋而合地在缩写上具备了一定政治意味。于是便也有人拿她俩个取笑说,好么,那你俩倒是说说看,到底是“人”大?还是“法”大?

在主席带领全中国人破解这一极具西方资本主义特色的政治陷阱之前,大家总忍不住搔搔脑袋说,那还是法大吧,人大成个什么了,四人帮当年才是人大。所以法大便志得意满地,将中国法学最高殿堂别成一个小铭牌,摇摇晃晃挂在身上待高考结束后统一招生的暑假招摇过市了许久,并靠着这张小牌子狠狠吹了几十年。

石柔上大学前毫无心理准备,她压线勉勉强强录上法大的法学专业,全家人都高兴地拍她脑袋说这孩子运气实在是踩了狗屎般地好,好得没有边儿了。比石柔低两分的同省的另一个女孩子滑去了新闻专业,令认唏嘘一阵。石柔当时在家里人的影响下也有种劫后余生的幸存感,以为是自己配不上法大,但等她真正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跑去法大报道的时候才发现是法大配不上她。

过于狭小的校园,站在北门口挪一挪身子都能望见南门口的那种小,师兄师姐还只得自欺欺人般热络络给她洗脑:这叫小而美,你看,拓荒牛,海子石,多么美……石柔问身边的一个师姐,那传说中的宪法大道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师姐扑哧一笑,指了指脚下的地面,你现在踩的就是着名景点宪法大道。石柔大失所望,她没想到脚下如此狭窄的通往学生宿舍门口的垃圾堆的畏畏缩缩的小路就是那条她曾经顶礼膜拜的“宪法大道”,她想,这世间大多数时候大多数人事,不仅从来名不副实,还有深深诈骗嫌疑。

一进女生宿舍,若说刚刚对学校的小、宪法大道的窄的不满还只是惹人厌烦的骤雨,那面对着四改六的老破小宿舍,石柔的失望就如沙尘暴般在她内心里瞬间肆虐起来了。

爸爸忙前忙后地给她挑床位,整理铺盖,她一个人跑到水房去,惊讶地发现宿舍楼内没有浴室,水房的水即使在夏天也冰凉彻骨,并且最让她感到痛苦的是十个厕所九个是冲不下前面学生遗留的极具黏性和附着性的大小便的,剩下一个,永远在因为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检修、检修,还是检修。

宿舍六个女生,挤在原本只能容纳四个人的极其窄小的宿舍间,看上去不仅光线不好,还显得如同新闻中的印度贫民窟一样局促不安。地上由于堆满了女孩子们的衣服和杂物,让本不富裕的地面空间更呈现出一种雪上加霜般的残酷的促狭感。中间的过道只能容纳一人同行,且任谁轻手轻脚地在大家睡觉的时候跑出去,床上躺着的人都会有种地震的错误预感。

爸妈走后,石柔忍不住自己窝在宿舍狭小的床上偷偷哭了一晚上,哭累了她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半夜里感到脸上被什么东西盖着透不过气,她惊醒后从脸上抓下来一只带血的女生内裤,的蠢驴!就知道欺软怕硬拿低年级女生开刀,我看男生都穿着羽绒服来上学的,怎么偏偏逮到我?我真是倒霉死了!

谢影是石柔的初中闺蜜,两人像双头蛇一样总是缠在一起不分开,一直到上了高中也没什么变化。她正忙着整理早读的笔记,一面手底下剥了瓣奶糖给石柔,说,谁让你被抓到了嘛,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下回求求情示示弱人家就给你过了嘛。

放屁!石柔咬牙切齿地嚼着奶糖,我都学长长学长短地低三下气地求了他好久,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愣是让我丢人现眼地在寒风里等了三十分钟!我真想当时冲上去把他的脸抓花!

你该不会说李宝军吧?谢影这才把头抬起来,看了她朋友一眼。石柔问,哪个李宝军?谢影道,是不是长得挺高,拿鼻子瞅人,眉心有道疤,嘴边有颗美人痣?石柔说,对对对,脑袋碗大的疤——她故意丑化他,说得很夸张,又问——他是谁啊?

她闺蜜跟她道,他可是学校最刁钻的学生会主席,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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