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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徐州

 

回来,他这样一日三封电报地催促,哪怕能让敌军后退一里地,也算有了那么一点效果。”

杜聿明严肃地提醒他:“别这么议论校长。他远在南京,只怕比我们还要心急如焚。另外,我和刘老师商议过了,这几日就随二兵团司令部一起行动。”

这必然不可能是因为信不过他邱清泉而要亲上前线督战,那就只能是为了应对这一日三催的电报,和南京老头子日渐深重的疑心病。第二兵团司令官双手叉腰,在原地转了几圈,被副官牵在手中的两条大狗似乎察觉到主人的心情,警惕地竖起了耳朵。

“行——”他咬牙切齿地说,“你坚持这样办,我能说什么?我只有把阮处长也一并请到二兵团来!”

李汉萍整队完毕,指挥校场里最后一支队伍踏上征程。他一路小跑至两人身旁,向杜聿明汇报了誓师大会的情况,并说:“先头部队已和他们交上火了。”

徐州至碾庄不足四十公里,十几万人的兵团行进颇有富余,主力方才出征,先头部队已经进入战场。杜聿明虽然身有多种痼疾,耳朵却很灵光,在校场站了片刻,已将士兵们的口号听得真切。但是这口号的内容,就与一支王牌机械化兵团很不相符了,个别用词他听来甚至颇为耳生,显然也不是哪位古人的创作。

毕竟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长官,他并没像阮静秋那样把“无语”两个大字即刻写在脸上。李汉萍未觉异样,口快地说:“邱司令对秘书处之前编写的口号不甚满意,做了不少修改补充。”

杜聿明便似笑非笑地向邱清泉看过去。后者怒瞪了自己的参谋长一眼,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两声。

无需言语也能看出,那咳嗽声意在询问自己,“口号有什么问题”。杜聿明不由好笑:“听上去和邱司令昔日‘烽火连山树,刀光照弹痕’的水准不大相符。”

邱清泉道:“让他们背个诗经宋词倒是风雅得很,可也没几个能把字认全了的。喊口号的首要目的是提升士气,与其叫他们背一通自己也听不明白的诗词,还不如这些大白话来得实用,正所谓‘话糙理不糙’。”他难掩得意地扬了扬眉毛,“这可是二兵团的独创。李炳仁他们就算照抄,手底下的兵也喊不出这个气势来!”

杜聿明听到此处,略微收敛了笑意。“先头部队既已交上了火,说明共军阻援的部队之多、行动之快,可能已超出了我们的预想。”他提醒道,“雨庵,你要做好准备。”

邱清泉笑道:“他们人数再多也挡不住飞机大炮,跑得再快也快不过坦克战车。”他此刻信心满满,“你放心,两天之内,我必定杀进碾庄,让他黄百韬请咱们喝酒!”

杜聿明乘车先行一步,邱清泉把阮静秋叫到身旁,叮嘱她也尽快收拾行装,和二兵团司令部及直属部队一起出发。她简单又爽快地应了声:“好。”半点也不对他的命令感到意外。

邱清泉端详她,总觉得她最近变了许多,上回喝酒时说起家里的事,神情也是这样冷冷淡淡的,好像要把所有人都拒之千里。他不由纳闷地说:“我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若说你在意光亭,可你在上海住了那么久,竟连一个名分也不管他要;建楚出了事以后,你又成日这样灰心丧气、满面愁容。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心里到底装着哪一个?”

阮静秋瞥他一眼:“大战在即,邱司令官却要和我聊这些?”

邱清泉笑道:“大战在即,我才更要关心你的终身大事。没准哪天我就去见先总理了,在这之前,要是吃不上你的喜糖喜酒,我做鬼恐怕也不得安生。”

阮静秋瞪起眼睛:“呸呸呸!”而后把口袋里的点心糖果全摸出来塞给他:“吃吃吃,现在就吃。最好用麻糖粘实了你的牙口。”

邱清泉将一捧点心糖果照单全收,嘴上却仍不消停,不依不饶地问:“你快说说,你想好了没有?杜夫人虽说脾气厉害,但也不是不通人情。你跟她本就相熟又要好,我再替你去说个情,这事或许就成啦。你看怎么样?不如择选个黄道吉日——”

阮静秋实在忍无可忍,两手捂住耳朵,拔腿逃出了他的“魔掌”。

结果三天过去,两支兵团才前进了不到十公里,且每一寸都经过反复胶着的争夺,每一厘都走得艰辛万分。面前是广袤无边的平原,共产党的军队无险可守,亦没有他们这样先进的美式装备和空中火力支援,却硬是迟滞住了装甲兵团的脚步。

也许南京正为这区区十公里的推进而大发雷霆,但事实上,前线所有人都已为这十公里的拉锯而熬得双目赤红、声音嘶哑。邱清泉同样熬了近三个昼夜,此时他已无暇顾及自己先前的豪言壮语,嘶声对话筒咆哮着:“你们到位了没有?——什么,还有两公里?已经一天一夜了,你们是蜗牛在爬呀!”

他摔下电话,便要冲出战壕,却险些和杜聿明迎面撞上。他的脸色同样不怎么好,也许是才从炮兵阵地视察回来的缘故,浑身都笼着硝烟的味道。邱清泉稍微平复了一下口气,尽可能冷静地问他:“空军那边怎么说?”

杜聿明微微点头道:“他们愿意配合。”

邱清泉于是亲自动手拨通电话。几位作战参谋在一旁,满头大汗地试图提醒他:“司令,今天已经打出去一个基数了……”

邱清泉喝道:“用你说吗?再打!”

参谋们不敢答话了,但仍然犹豫不决。杜聿明了解他们的顾虑,开口补充:“按邱司令说的做,后勤补给的问题我来想办法。”他们这才各自去传达命令。

杜聿明执起望远镜观察着前方的战况。邱清泉站在他身侧,也举起望远镜稍作观察,又放下望远镜,转头看着他。上一回在华东战场上援救受困的黄百韬,虽然绝非轻易,却也并没艰困到如此地步;正如杜聿明早前所说,这片土地上近日来遭受的一切足以将钢铁熔化,可他们的装甲车却越不过那些填满尸体的战壕。对于此时的邱清泉来讲,黄埔军校与德国的所学都不足以解释他的烦闷与困惑,黄百韬求援的电报与南京的催促雪片一般从他头上落下,却让他在四面透风的前线指挥所里冒出了汗水。他想起了自己方才未完成的打算,决定继续这一计划,亲自前往一线督战,于是对身旁的杜聿明道:“我这就到阵地上去,不信他们不拼命打。”

杜聿明闻声扭头,似乎想对他作出应答;身体却忽然摇晃起来。邱清泉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接住了他,手背往他额头一贴,方觉他已经烧得满脸滚烫。

难怪他回来时脸色那样差,他还以为是沾染了灰尘的缘故。这状况不会是突然发生的,杜聿明毫无疑问已经在高烧中煎熬了至少一个白天。他恼怒于参谋副官们的隐瞒不报,更气自己的后知后觉,火气又上了头:“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阮静秋这时从外头进来,正好撞上他的枪口,不幸连带也遭了殃,被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个正着:“还有你!叫你来看着他,你都喝西北风去了!”

昆仑关战事最难的时候,邱清泉也这样发过火,但那时他的火力集中于日本人的祖宗八辈,她这样的小军医并没惨遭波及。相识这么多年来,她没少被他取笑打趣,却还是头一回当着众人的面猝不及防地被责骂。碍于他长官的身份,她又不能还嘴辩解,脸色难堪地涨红起来。

杜聿明注意到她的神情,连忙出言解围:“是我不让他们说的。”他又拉住邱清泉,向他作一个制止的暗示,“前线战事为重,只是稍微发热,我还能支持。”

邱清泉不理会他的暗示,径直打断:“你可以不用支持。”语罢命令几个副官及勤务兵:“你们几个,即刻送总座回司令部休息。要找最好的司机、坐最稳当的车子,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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