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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章陈醋

 

剑,走向敌军。

他记得阿娘同他说过,嫁给阿爹之前,她是侯府里卑微怯懦的庶小姐。是阿爹教她骑马、教她持剑,教她把尖的那端刺向敌人,保护自己。

而如今她也正如阿爹曾经教她的那样,不怯懦、不后退。

这一场屠城,镇北王妃必须si。

她不能让自己成为敌军威胁阿爹的软肋,也不能让阿爹的旧部,为了夺回她的尸身而妥协。所以,她甚至连尸首都不能留下。

雪越下越大,丢棉扯絮的。

他看见阿娘挥剑斩下一个又一个敌人的头颅,jg疲力竭地半跪在地。

人群里行出一个身着金甲的男子,笑着站到阿娘面前。然而下一刻,随着一瞬极轻极小的响动,一线星火从她手中飘落。

顷刻间,火焰熯天炽地。

谢景熙这才发现,青石的地上不知何时被洒了火油,只需一点引燃,火势便排山倒海而起。

火焰摇晃着身子,跳动着跃上树梢枝头、廊柱屋檐,毫不留情地毁灭一切。漆黑的夜被映亮,泛出茜红的颜se,空气扭曲着撕碎眼前的人和物。而过往那些关于家人的记忆,却一点点变得清晰。

他记起阿娘说过,他一周岁那年抓周,不抓剑、不抓笔,抓了一个金元宝,气得他阿爹说他从小就是个纨绔作派。

还有四岁开蒙那年,因为背一本《三字经》他气跑了六个师傅。

六岁阿爹教他骑s,他每每装病逃避,后来每一次称病,阿爹就让人灌他苦药,b得他再也不敢说谎。

也是那一年,他逃课翻墙摔断了腿。福伯在后院偷偷为他开了扇门。他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其实那扇门,阿爹一直都是知道的。

从那时起他就想,不过是读书练武,他今后一定不让阿爹失望。

只是过往的那么多“今后”,如今都只能随着这把火,烧成了遗憾。而他也只能藏在冬夜的冰池里,看着阿娘的皮肤和骨骼,一点点在大火之中化为风雪。

谢景熙恍惚,那个无数次令他彻夜难眠的梦境又出现了。

他看见自己身处的冰池化作火场,噬人的兽大张血口,伸出长长的火舌,紧紧裹覆着他,要将他拖入无底的深渊,周围的世界被撕裂,一帧帧地化作齑粉……

他像往常每一次那样挣扎,可惜也如同往常每一次那样,无济于事。

“别怕。”一个温柔却坚定的声音传来。

火焰之后,是一个模糊却熟悉的轮廓,谢景熙怔忡,看见一只手穿过火焰,紧紧抓住了他……

“嗬!!!——”

梦境破碎,谢景熙惊醒,看见眼前惨白的帐顶。

“大人?大、大大人……”

裴真激动得语无l次,手里的铜盆摔了,发出一串惊响。而他连盆都顾不得捡,扭头就往外冲。

谢景熙被他这么大惊小怪地一吓,混沌的头脑也醒了大半。撑臂起身之时,才发现自己的榻边还趴着个睡眼惺忪的人。

所以,方才他昏迷的时候,她都在这里,像这样守着他么?

心里忽地生出一gu怪异的感觉,谢景熙不愿去深思。而此刻,那人也从榻上缓缓地爬了起来。

四目相对,周围安静了一瞬。

“……郡主?”谢景熙伸手往她眼前晃了晃,换来她一声恍然的惊叫。

“李署令!李、李李李署令!”沈朝颜同方才的裴真一样,起身就往外冲,留下榻上一脸错愕的谢景熙。

他叹口气,挣扎着行至案边,给自己斟了杯水。

须臾,李署令被裴真和沈朝颜一左一右地从门外架了进来。裴真看见谢景熙自己起了身,“嗷呜”一嗓子冲过去,要把谢景熙摁回榻上。

然而在他一记眼风之后,裴真便老老实实地站到了沈朝颜身后。

李署令为谢景熙把了脉,叮嘱他虽然外伤不重,但浓烟伤到了肺部,故而这接下来的半个月,他都应尽量避免劳累和情绪激动。言讫,李署令开了几剂调养润肺的药,跟着裴真走了。

屋里只剩下谢景熙和沈朝颜。

思及两人的上一次见面,还是因为霍起闹得不欢而散。当下一旦独处,周遭就显得格外安静,连夜风和烛火都透着尴尬。

终于,谢景熙放下手中茶盏,淡漠地问沈朝颜到,“你怎么在这儿?”

沈朝颜一愣,登时就气不打一出来。

她抱臂行至谢景熙面前,侧身往茶案上一坐,“我怎么在这儿?我今晚要是不在这儿,你早去阎王殿报道了!”

端着茶盏的手一顿,谢景熙掀眼看她,眼中满是不信。

沈朝颜真是被他给气笑了。她懒得解释,只气哼哼地数落,“我说你平时不是挺聪明谨慎的,心眼子百八千个,b筛子还多,怎么偏偏这次就着了人家的道了?”

“对方装成想刺杀霍起的刺客。”

冷不防地一句,让沈朝颜倏地住了口。她倒是没想到,这人此次身陷险境,居然是因为担心霍起遇刺。而他跟霍起根本谈不上交情,之所以担心他,难道是因为念着她的关系?

这么想着,沈朝颜只觉突然之间,心里竟然泛起一丝内疚……

然而下一刻,谢景熙放下手里的杯盏,面无表情地补充,“也怪本官查案心切,只想抓住刺客一问究竟,不曾想正好落入对方圈套。”

“……”行吧,沈朝颜无语,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那这次的刺客,你有怀疑的幕后主使么?”

谢景熙忖了片刻,几乎是笃定地道了句,“王瑀。”

沈朝颜惊愕。

他接着咳了两声,缓声分析,“今日大理寺调了一半人手去协助金吾卫,故而只有金吾卫知道该什么时候动手。而且……”

谢景熙顿了顿,继续道:“当今朝堂之上,只有我是被王瑀视为后患的人,也只有他有这样的能力和胆量敢动大理寺。”

“怪不得……”沈朝颜恍然,“方才我在外面的时候,秦策万般阻挠不让我救人。早知道我今日就该一剑劈了那孙子!划他一刀简直便宜si他了。”

她越说越愤慨,最后咬着牙,一拳击在了自己掌心。

“啪!”

案上的烛火晃了晃,屋内再度陷入沉默。

沈朝颜低头,只见谢景熙一脸怪异地看她,嘴角还噙着一抹可疑的弧度。

她清了清嗓,收敛着情绪补充,“你也知道,我这人向来嫉恶如仇。放心吧,我明日就去向皇上说明,王瑀这老匹夫实在是可恨。”

谢景熙笑了笑,“臣先谢过郡主好意,只是这案子,我们就算知道幕后是王瑀,没有证据,也奈何不了他。今日你刺伤秦将军在先,若还无凭无据咬si王瑀,只会惹祸上身。”

沈朝颜一听黑了脸,气到,“那就这样忍气吞声,不了了之?”

“不会。”谢景熙答得悠缓,端着手里的茶盏道:“都有清算的一天,时机未到罢了。”

门外响起脚步声,有金这时拎了个箱子过来,把里面的东西一gu脑儿都倒了出来。

“这些都是顶好的药,喏,赏你了。”沈朝颜埋头扒拉瓶瓶罐罐,举起一个小瓷瓶对谢景熙道:“哦!这个!这个药对烫伤特别有效。”

谢景熙怔了怔,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揭开闻了闻——确实是上好的北地冰草。

“是真的,”沈朝颜生怕他怀疑,连忙解释说:“上次霍起给我看他学的打铁花,被铁水溅了满脸满身。幸好我给他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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