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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与虎谋皮(五)

 

【shaless】

“明天就去给我染回来!”

薛坚气得头晕,扬手就想甩一个巴掌,结果薛强梗着脖子躲都不躲,打又打不下去,拐了个弯往桌子上拍。拍个桌子也犹犹豫豫,毫无气势。

“这黄毛像什么样子?明天染回来听到没有?”见薛强压根正眼都没瞧他,火气更大,“我跟你说话你往哪儿看!”

怒气冲冲回头一瞥,只见于虎虎立在门口往里张望。薛坚现在可没精力处理两个祖宗,边招手边走来要将于虎虎推出去。未想使了劲却没推动,一愣,抬头看于虎虎死盯着屋内,不禁心中纳闷,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下子就定格到薛强身上那件印着巨大logo的t恤。

糟了。薛坚顿时心慌意乱,汹汹的气势哑了火。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虎虎自己都说了衣服不要了,这会儿总不能生气。只是他非要捡去洗,这会儿又穿在他弟弟身上,总感觉要被人看扁。偏偏薛强还傻不拉几地捞着衣服扇风,像专门闪给人看的。

薛坚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这种情形该说什么,于是打算装傻充愣,挤出一个笑:“你没事回去吧,我正教训他。”又颇为讨好地加上一句,“一会儿给你送开水。”

“你叫小强给我送来呗。”于虎虎往房里一努嘴。

薛坚和薛强皆是一愣,薛强更是错愕:

“啊?你叫我啊?”

薛坚太阳穴突突,只想于虎虎赶紧离开,只满口答应:“好好,你先回去。”

送走于虎虎,薛坚啪一声关上门。“为啥叫我给他送水?咋知道我名字?你说的?”薛强疑问三连,薛坚心烦意乱,哪答得上来,瞧见他那一头玉米穗的黄毛,刚刚没落下去的巴掌抬手就扇。薛强嗷一声抱着头跳到一边,嚷嚷道:“他谁啊他!凭啥叫我送?我又不是护工!”

“人是这儿的病人,你身上衣服就他的。赶紧脱了!”薛坚提起个水瓶子往外走,又转身警告道,“你个闲杂人等没事别去招惹哈!小心楼长不给住,你就睡大街去吧。”

薛强这下不扇衣服了,嘟囔着“谁想招惹精神病啊”翻身躺上了床。

这头薛坚吭哧吭哧接了水给三号房送去,一探头进去,胡宇果然正在闭着眼打坐,于虎虎在另一张床上已经背对着房门躺下了。薛坚敲了两下门,见没人理他,只好清清嗓:“我拿水来了。”

于虎虎头都没抬一下,胡宇则睁开眼微微点头,见薛坚磨蹭半天还不走,便问:“还有事?”

薛坚像被吓了一跳,带着些许尴尬指了指于虎虎。胡宇便懂了,道:“于虎虎,薛坚找你。”

“什么事啊?”于虎虎扭了半个头过来,看薛坚神神秘秘藏在门后不进来,又躺下去,“你就这儿说吧,我懒得下床。”

薛坚犹豫片刻,他本来是想私下找于虎虎单独谈谈,但这会儿说没事显然又晚了,搞得像是他要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信不过胡宇似的。于是心下一横俯下身趴在于虎虎床头,尽可能压着嗓子说:“那个衣服,我弟就穿了一下,没搞脏。你别介意。”

“哦,没事。我不是给你了么。”

于虎虎被他说话的热气喷得耳朵发痒,不自觉往旁一缩,这在薛坚眼里俨然成了“不要靠近”的警告,刚刚那句话听在耳里也多了分故作大气的意味,明里暗里好像在说他故意要他东西一样。

薛坚僵硬了一下,说:“那我给你收着。”

“不用。”

短短两字,摆明是分毫面子不肯给他留。薛坚向来爱占小便宜,被人阴阳讽刺惯了,若放在以前才不在乎,只会乐得白捡一件牌子货。然而此刻可能是因为有胡宇在场,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一些原因,他涨红了脸,决心非要替自己辩解两句:“我不是故意要你东西,我——”

“这点儿东西老拿出来念什么?”于虎虎不耐烦打断道,“你平时要的还少了?”说完就翻身转过去,留给薛坚一个背。

薛坚霎时呆了,话到嘴边几乎咬了舌头,下意识看了眼胡宇。虽说还是那副淡泊表情,薛坚却笃定那眼神一定很讥讽。手里还提着开水瓶,拿也不是放也不是,这时胡宇指了指角落,他反应了片刻才赶紧把开水瓶提过去放下,逃一样跨出了三号房,还不忘轻轻掩上无法上锁的房门。

因为这件事,薛坚到第二天中午都在躲于虎虎,顺带躲胡宇,自己的开水瓶也不敢去六号房拿回来,便支使薛强去拿。左等右等不见回来,薛坚怕他找错地方了,打算去看看。刚走到开水房门口,薛强跟于虎虎就一前一后说着话出来了。薛强出来时一股子烟味,手里还提着两个开水瓶,一个薛坚的,一个六号房的。

薛强率先看见他,显然是没想到他会来,慌乱地把一只开水瓶塞给身后的于虎虎,说:“叫我来接水,咋你自己也来了。”

薛坚更没料到这么一会儿功夫薛强跟于虎虎已经搭上了话,昨晚告诫的“你没事少招惹”算是彻底放了屁。由于昨天的事,他不免眼神无处安放,心里也发窘,于虎虎倒像没事人一样冲他挑眉一笑。薛坚一惊,捕捉到这个冰释前嫌的信号,正要急急打个招呼,于虎虎却转身大步离去,走时还颇为体面地冲他们挥手。

二人回到房内后,薛坚立刻质问:“你咋跟他在一块儿?”

薛强顿了顿,有些莫名其妙:“不是你叫我去他们房间拿水瓶的?”

薛坚无话可说,薛强继续道:“他正好也要去打水,就一起去了。”

“打那么长时间?”

薛强没回答,反倒说起:“他还知道我叫薛强,我问他你咋知道的,他又不说。”

天天强娃子强娃子的喊,他自己叫薛坚,弟弟还能叫什么名。不等薛坚再问,薛强突然神秘道:“哎,精神病真的那样吗?他也那样?”说着边翻白眼边做了个痴呆流口水的样子,又疑惑道,“我看他跟我们村那个傻姐儿不太像呢,瞧着不傻啊。”

听见这话,薛坚忍不住显摆一番:“你懂什么,精神病跟精神病差别大着呢,于虎虎得的是精神分裂,傻姐儿得的是……是,是弱智病,哪能一样。”

薛强似懂非懂:“啥是精神分裂?”

啥是精神分裂?跟精神分裂患者朝夕相处这么久,薛坚发现自己根本说不上来。虽说每天都推着于虎虎去治疗,他对于虎虎病情的了解也仅限于“需要电疗,偶尔打人”这两点上,而每次发病是什么感觉、难不难受,他是一概不知。于虎虎平常看着率真,但其实不怎么深谈自己的事,他也从来没想过去问,好像不问就能一直把于虎虎当平常人看待,不去了解就可以回避一些事实。

薛坚搜肠刮肚,想起王雯跟他说过精神分裂需要终生服药,难以痊愈,便煞有介事地吓唬薛强道:“……精神分裂是最严重的精神病。你少去惹他,小心他打得你哭。”

“嘁!他长得像个娘炮一样,我打哭他还差不多。”

“真不害臊。你腿有人家胳膊粗?”

薛强轻蔑道:“他那都是死肌肉!”

薛坚忽然想到了什么,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你没给他烟抽吧?”

听见薛强不吭声,薛坚骂道:“你他妈——”

薛强怒道:“吼我干嘛?他抽了一口就踩地上说不好抽。放他妈的屁,净在那儿装逼。再说,你有资格骂我?你还给他带过酒呢。”

薛坚差点昏过去,急道:“还说什么了?!”俩人凑一块也就几分钟,什么都抖出来了。再问薛强怎么都不肯说了,抹了把玉米穗儿一样的头发两耳不闻地写作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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