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灭侠
红,心里知道王得意是借题发挥、指桑骂槐呢!要是放在平时,依他的脾气——
他从鼻子里出了极重的一声气,转身便走,心想,他不是生我的气,看我不顺眼?叫他自己挨个房间敲门找去吧!我却是要睡了!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很快落空了。
当他面无表情地检视过屋内的卫生、脱去外衣、准备躺下睡觉时,他极佳的耳力又捕捉到楼下堂内的说话声——又或许,是那个人故意大声嚷嚷的,只听得——
“你们这儿都有什么招牌菜?”
——是王得意的声音。
“回客官,我们这儿招牌菜可多啦!素菜有汆银耳、烧冬笋、柳叶汤;荤菜有水粉汤圆、江鲜鲢鱼、清蒸扣肉、拌熏鸡丝!您要是吃饱喝足了,想来块糕点清清口?我们这儿还有巨胜奴、酥黄独、十景点心、糯饭雪花糕!客官口渴想喝茶,我们这儿有庐山云雾、信阳毛尖、雨前龙井;客官若想小酌一杯,山西汾酒、剑南烧春,我们也管够儿!”
——是小二在报菜名。
“那就你刚才提到的这些,一样儿来一道吧。”
“客官,那这饭钱——”
“记在那个红衣裳公子账上。”
“好嘞!您请好儿吧!”
“哦对,茶不要。只要酒。山西汾酒,剑南烧春,各来三壶。”
“汆银耳、烧冬笋、柳叶汤、水粉汤圆、江鲜鲢鱼、清蒸扣肉、拌熏鸡丝、巨胜奴、酥黄独、十景点心、糯饭雪花糕各一道!山西汾酒、剑南烧春各三壶——!”
这时候天还没黑透,仍算不上扰人清静——横竖王得意要扰的不过是那一个人的清净。而且很快,那个人就已经走出房门,站在二楼的栏杆边,冷冷地看着他了。
“呀!童公子,我以为你已睡了。”王得意那虚伪惊讶的表情中闪过一丝狡猾,叫人恨得牙根痒痒……他就是故意的!但他很快又笑了,“下来一道吃点儿?”
不吃!阿诵很想甩下这两个字便走。但转念一想——天如醉的菜色于自己来说虽也说不上是什么珍馐……可口味也算不错,凭什么全留给他啊!
思及此,他又“登登登”地走下楼,冷笑一声,掀袍坐下了。
菜肴很快就被小二殷勤呈上,王得意是下了狠心要宰他,杯盘碗碟摆了一桌子。阿诵冷冷看着,只见王得意搓了搓手,毫不客气地大吃大喝起来。他心里油然生出一股恼怒,竟也忘了自己随身带着的玉箸,抢过桌上另一双筷子,也跟着吃了起来!
吃,不光要吃,还要喝酒!
什么山西汾酒,还是剑南烧春,此刻统统来不及细品。两个人像是较起了劲,对着拼起酒来!区区三壶,很快见底。阿诵的脸上烧起两团红云,他喝酒向来上脸,但此刻居然还没有醉,只借着三分酒劲,一拍桌子!
“小二,酒!”
小二脸上的笑变得有些维持不住——酒鬼在这里闹事是寻常的事,只怕这两人撒起酒疯,在店内打砸;他转着眼珠求救地看向柜台看账的掌柜,掌柜却给他一个肯定的眼色——笑话!先不说那个泼皮无赖似的家伙,就说那红衣服的少年,看穿着就知道非富即贵,订房点菜,也都出手阔绰,还怕他砸几样东西?砸了才好呢!正好多叫点损失。
小二得了首肯,一溜烟去拿酒。这回拿的是两瓮五年女儿红。
“我请王公子喝酒。”阿诵冷冷道。
“童公子也请。”王得意笑着说。
这两个人谁也不服气谁,话音刚落,已经各自拍开酒封!
“这一杯敬你!”少年咬牙道,一仰头,玉白的酒盅在朱红色的唇间一抿,接着翻过来亮了个杯底。
“我也敬你!”王得意“哈哈”两声,猛地一扬脖,也是一杯。
“再来!”
“自然!”
二人你来我往,已经连下了十杯。王得意又道:“这么折腾着又要倒酒,又喝得不痛快!”
“那你想怎么样?”阿诵死死盯着他,眼珠不错一下。
“不如我们对着酒瓮喝就是了!”
“恭敬不如从命!”
说罢,二人一同拿起酒瓮来,对着瓮口狂饮起来!喝且喝着,眼睛还要一刻不停地剜着对方,仿佛就能这样把对方看醉看死也似。不过论起烂醉的经验,显然是王得意更多,他喝光时也早阿诵一步,重重将空了的酒瓮往桌上一擂,又一抹嘴,眼睛还盯着对方不放;那边厢喝得面上红艳艳一片,有如海棠春睡,喉结急促滚动了几下,才喝尽最后一滴。
“你服不服!”王得意似乎已有醉意,口齿略有不清,但初初醉了,还能再喝。
“我、我……我不服!我凭什么!”
“你……哈!你还不服……”王得意似乎把这莫名其妙的拼酒丢到脑后去了,自顾自又拍开一瓮,骂道,“你这毛没长齐的小子!不过……不过是仗着有几分、嗝……姿色……才叫我……叫我……为你驱使!我当年学剑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出生没有!”
“呸!”阿诵红着脸骂了一句,可昏昏然的脑子也想不明白,自己掰着手指头较起真来,“我……我五岁学剑!到今年已有十年了!”
“十年?我……我也学了……十、十多年……哈哈!我,我今年二十五啦!”
“就算你比我大,又怎么样?……我十年学的剑……旁人一辈子也追不上!”
“是是是,你,你天才……你小子天才……你他娘的你,你要找人来抓我!”
阿诵比王得意醉得还厉害,闻言,神色居然有几分委屈。
“我没要抓你……我,我就是……”
就是什么?他说不出口,那人也听不进去。两个人卡了一下,居然又把刚才这个话头给忘了。
阿诵摇了摇脑袋,眼前有三个王得意在冲他傻笑。
“我喝太多了……”他嘀咕一声,忽而感觉自己浑身臭气冲天,简直脏得受不了,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我,我要洗澡……洗澡……”
说罢,他眼前一晕,天旋地转,又坐了回去,彻底人事不知了。
阿诵沉沉地睡着。
屋内的炭火盆已经烧尽,唯有一些冷透的灰烬。但被窝里却暖和得出奇?阿诵在被窝里动了动,将热乎乎、红彤彤的脸颊又埋进了那处热源。他好像做了一个滋味极好的梦,只是那梦的记忆已经渐渐消退,在脑海中遍寻不见了。他鼻间闻到一股淡淡的气味——不是香味,也不是臭味,只是一种独有的、仿佛什么人身上的味道:似乎有些熟悉,又似乎只是刚刚相熟。像是混合了皂角、澡豆,还有一种独属于对方的暖融融的的气味——还有几分酒气……
迷蒙间,他深吸了一口气,悠悠醒转,只知道这一觉睡得格外深长——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麦色的肌肤。
准确来说,是麦色肌肤中的一条沟壑。而他的鼻子,就恰恰好严丝合缝地嵌在其中。
他呆住了一会儿。
接着,他“啊”地叫出了声——不,那不是他的声音,因为他已经捂住嘴蹦了起来,这一蹦不好,头顶正好撞在那片胸膛的主人的下巴上,让他“啊”地大叫了一声!
随着少年这一动,一种微凉的液体似乎正从亵裤之中滑落,他的脸色缓缓红了,红了之后又开始发青——在王得意还揉着下巴准备破口大骂的当口,他已经一溜烟冲进了屏风后面。
“李他凉的系不系有病!啊?!嘶——”王得意怒发冲冠,刚骂了一句,舌头就不依不饶地锐痛起来——是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