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翠娘用碗端着两根麻花来朱家的时候,朱昶还闷在屋里,阿娇也坐在东厢发獃,朱时裕腹中饥饿,从厨房翻了昨晚没吃完的月饼来吃。
朱家的大门敞着,翠娘见朱时裕站在厨房前,她勉强露出个笑脸,端着麻花往里走。
朱时裕疑惑地看着她。
翠娘大声道:「秀才娘子闹架回娘家去了,我们老太太怕秀才老爷、阿娇姑娘饿着,让我送两根麻花来。」
朱时裕刚要道谢,话出口前突然反应过来,两根麻花?一根给父亲,一根给表妹,好像没他的份?
朱时裕伸着脖子往翠娘手中的碗里看,他还真没听错,碗里确实只有两根!
朱时裕愣住了,这是朱家,赵老太太要照顾也该照顾父亲与他吧,为何要直言一根油条是给表妹的?
朱昶、阿娇也都听到了翠娘的声音。
家里怎么闹都行,对外还是要讲礼的,朱昶赶紧起床更衣。
阿娇早就收拾好了,只是不想出门面对舅舅,这时顾不得那些,先出来招待翠娘。
翠娘一眼就看到了她的红眼圈,娇滴滴的美人被金氏欺负成这样,翠娘都心疼。
「阿娇姐姐饿了吧,这是我早上刚炸的麻花,你尝尝,我们老太太可喜欢吃了。」翠娘端着碗小跑到阿娇面前,将那根比较大的麻花递给阿娇。
阿娇一点胃口都没有,但还是接了那根麻花,难为情地道:「因为我舅舅舅母才闹了一场,让你们见笑了。」
翠娘撇撇嘴,小声道:「姐姐不用解释,我们都清楚怎么回事,我们老太太那么抠门的人都心疼你,官爷也特意叫我把麻花分给姐姐与秀才老爷,不给你表哥吃。」
阿娇错愕道:「官爷真这么说的?」
翠娘点头,见朱昶从屋里出来了,翠娘朝阿娇眨眨眼睛,继续去给朱昶送麻花了。
家丑闹得邻居都知道了,朱昶十分难堪,接了麻花,他嘱咐翠娘转告赵老太太,改日定当登门道谢。
翠娘不想跟他多废话,敷衍应承一声,端着空碗走了。
朱昶的身份摆在那里,阿娇将翠娘送出门外,转身后见舅舅还站在院子里,阿娇心里难受,走过去,低着头道:「舅舅,都是我不好,我……」
「跟你没关係,舅舅的家就是你的家,你隻管安心住着。」朱昶拍拍外甥女的肩膀,笑容慈爱,然后指着阿娇手里的麻花道:「吃吧,今早咱们靠人接济了,接下来几日还得娇娇辛苦辛苦,下厨做饭给舅舅吃。」
接下来几日?
夫妻吵架媳妇回了娘家,这种事舅舅接的越晚越麻烦。
阿娇真心劝道:「舅舅还是快去接舅母回来吧,您去的晚了,在那边也不好交代。」
朱昶哼道:「不管,她们爱住多久住多久,我就不信她们真不回来了。」
说完,朱昶又进屋去了。
阿娇无奈,想去厨房看看晌午可以吃什么,见朱时裕拿着半块儿月饼站在那边,阿娇眼一垂,目不斜视地回了东厢,将房门落了栓。
赵家,郭兴很快就将媒婆请来了,还是之前的老熟人。
赵宴平不想见媒婆,坐在西屋后窗下磨菜刀,听媒婆进来了,赵宴平放轻动作,侧耳倾听。
媒婆坐下就朝赵老太太笑:「今儿个老姐姐主动叫我来,是赵官爷开窍了,看上哪家姑娘了?」
赵老太太知道孙子就在后院听墙角呢,就没向媒婆抱怨孙子,强扯出一张笑脸道:「他倒没什么念想,是我心疼隔壁朱秀才的外甥女,她的情况你都知道吧,去年才从花月楼出来……」
赵老太太连着数落了金氏快两刻钟,嘴皮子都干了,这才喝口茶,道明了目的:「我见过阿娇姑娘,水灵灵天仙似的人,天天听金氏指桑骂槐地欺负她,我实在难受,便想托老姐去朱家走一趟,与朱秀才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让阿娇给我孙子做个良妾。」
媒婆吃了一惊!
富商老爷、大官老爷们纳妾是常事,但便是那样的人家,没娶正室前就公然纳良妾的也少之又少,顶多收了自家丫鬟当通房,妾都是等正室进门后再张罗的。像赵宴平这种情况,县城小捕头一个,家中过得也节俭,哪有先纳妾再娶妻的道理?
媒婆真想不明白!
赵老太太就咬定自家祖孙心善,纳阿娇主要是想解救阿娇于水火,为了发自己这份善心,她不但要纳阿娇,还会给阿娇天大的体面,除了聘金十两不提,赵家还会张罗几张酒席,请亲朋好友来吃喜酒!
赵老太太一边说着,心里一边在滴血,酒席也都是银子换来的啊!
媒婆把赵老太太的咬牙切齿理解成了对金氏的不满,不管怎么说,确定赵老太太真的要用这种条件去纳妾后,媒婆一拍大腿,笑呵呵对赵老太太保证道:「行嘞,这事交给我,我肯定给老姐办成,你就等着听好吧!」
媒婆信心十足地走了。
赵老太太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藏钱的方位,越想越疼,十两银子买仨翠娘那样的笨丫头都够了,那阿娇娇娇弱弱的,一看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杀隻鸡恐怕都不敢,真的只有伺候孙子一个用处,这样的孙媳妇娶来赵老太太都觉得亏,何况只是个妾?
罢了罢了,谁让她倒霉遇到个执拗的孙子,只要阿娇能把孙子的心从俏哥儿身上拉回来,这十两便值了!
媒婆走出赵家,转个头再走二三十步,就来到了朱家大门前。
媒婆对朱家也熟啊,之前好几个富商老爷想要纳阿娇做妾,都是托她来说项的。
媒婆很清楚朱秀才的要求,做妾可以,但必须是会待阿娇好的那种人家,富商老爷们不符合这条件,隔壁的赵官爷却是最最合适的人选,冷是冷,可赵官爷的品行整个武安县的百姓都有目共睹,保证不会让阿娇吃苦。
阿娇正收了舅舅的换洗衣服准备去河边洗,从上房出来见到媒婆,阿娇心中一紧,提醒舅舅媒婆来了,阿娇端着盆先去了后院。
阿娇的心里乱乱的。
舅舅与舅母都闹成这样了,阿娇说到做到,这次无论什么人家她都嫁,可阿娇还是想亲耳听媒婆说说男方家里的情况,提前做好准备。
媒婆比朱昶大了十来岁,但该避讳的还是要避讳,朱昶隻请媒婆在堂屋坐了,喊儿子给媒婆上茶。
朱时叙倒好茶水后,躲在了前面的屋檐下,偷听父亲与媒婆说话。
赵家就住在朱家隔壁,两家人知根知底,媒婆省了很多唇舌,简单夸了夸赵宴平、赵老太太,然后就将赵老太太的条件一样一样摊开说了出来。
阿娇就在后面躲着偷听,得知竟然是赵宴平要纳她做良妾,阿娇手中的洗衣盆差点掉落下去。
怎么会是他?
除了花月楼里的短暂见面,以及前阵子去洗衣出门时匆匆见了他一面,阿娇再也没见过赵宴平了,他怎么会突然想到要纳她做妾?
阿娇在震惊,朱昶听完媒婆所说,心里长长地鬆了口气。
他不可能与金氏和离的,金氏为他生了两个孩子,之前还夭折过一个,朱昶永远忘不了那孩子没了时金氏痛哭的可怜样子。金氏为他吃了那么多苦,他好不容易才考上秀才,才让家里过得好了点,这时候赶走金氏,朱昶的良心过意不去。
但朱昶也不能默许金氏苛待自己的外甥女,金氏吃过苦,外甥女吃的苦更多,妹妹妹夫都走了,他再不替外甥女撑腰,外甥女还能依靠谁?
这一年朱昶都处于左右为难的煎熬中,摆脱这种煎熬的唯一办法,就是给外甥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