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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

 

病的太重,还得住在医馆裏头。  墨燃的病情时好时坏,缠绵数月,才终于恢復了康健。而这个时候,段衣寒身上的银两也再不剩多少了。她谢过了大夫,抱着孩子离去。眼见着冬天快要到了,她怕幼子再冻坏,于是去裁了一件小袄,一床小被。

做完这些,钱财就都散尽了,她回不了湘潭。但段衣寒坐在废弃的柴房裏,看着含着手指,咯咯朝着自己笑的小傢伙,却觉得很开心,很平和。

她从来都是个知足的人。

“我该叫你什么好?”

小孩子咿咿呀呀的不会说话。

段衣寒生了一堆火,在火塘边抱着自己的孩子取暖,逗弄着他。

孩子笑,她就跟着笑。

火光一闪一闪地燃烧着,屋舍穷僻破旧,但因着这一捧火,她却觉得温暖极了,她揉着他的小脸,逗得他踢着小脚哈哈乐出声来。

她想了一会儿说:“要不,就叫你燃儿吧。”

墨燃吮着手指,眼睛乌溜溜地瞅着她。

段衣寒脸上似有一瞬落寞:“我不知道你该姓什么,你不能姓南宫,但也不能跟阿娘姓,阿娘这个姓是乐坊裏的嬷娘给的,你跟着我,总有些怪……我只叫你燃儿吧,好不好?”

墨燃乐呵呵地砸吧手指,不点头也不摇头。

“小燃儿,等开春了,咱们就回湘潭去。”段衣寒摸着他柔软的胎髮,“娘会弹琵琶,还会跳舞。那裏有个荀姑娘,她是娘的好姐妹,一定很喜欢你,你要乖,早点学会叫姨娘……唔,算了,她脾气可不好,你还是学会叫姐姐吧。见了面,一定要说荀姐姐好,这样才有糖果吃,知不知道?”

她握着他细软幼小的手指,温柔道。

“燃儿,再等等吧,冬天很快就过去了,等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就回家。”

可是这个冬天,终究还是太长了些。

那一年是灾年,下修界鬼祟氾滥,临沂高筑城防,严禁寻常百姓进出,所以段衣寒没有办法离开。

她去一家店裏做活,想赚些养家糊口的钱两。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知是谁向南宫严的妻子透露了丈夫的风流情史,总而言之,不久之后,段衣寒受聘的那家包子店将她赶出店门,毫无理由。

从此之后,段衣寒备受排挤,在临沂找不到糊口的营生,就只得携着幼子卖艺乞讨。好几次,她在街头柔婉清唱,而南宫严则怒马鲜衣,身后随从浩浩汤汤,自她面前走马经过。

他心虚,想躲着她。

其实他这么做毫无必要,段衣寒虽柔弱,却自有一番傲骨,她只是唱着湘潭的小曲,也不去看这个男人一眼,更不会当街朝昔日的情郎哭喊,为他为何如此薄情寡信。

他其实根本不懂这个琵琶女有多矜傲。

“看她泪痕满面,衣虽褴褛容貌慈祥,陌路相逢不识面,对我凝眸为哪桩?”

有人经过她面前,信手丢给她一个铜板。

她便如当年风华绝代的乐仙娘子,低眸作福,柔声道:“多谢老爷心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下修界烽烟不休,临沂作壁上观,拒祟墙一直高高竖立着。

这一竖,就是五年。

墨燃五岁了。

有一天,南宫严与妻子吵了架,心中正烦,便东转西转,自西市逛过。那天天气晴好,他负着手,兴趣缺缺地望着一家家首饰铺子,糕点铺子。大榕树下还有对弈的老大爷。

临沂从来都是个福地,下修界死了多少人又有什么关係呢?他们在这裏,百年来都是歌舞昇平的。

南宫严走过去看大爷们下棋。

他是常服出行,众人识不得他,他也就乐呵呵地在旁边指点高招,弄得那些大爷最后烦的厉害,赶他离开。

南宫严吃了瘪,心裏不痛快,往前走了几步,又站在一棵大树下头,看枝丫上挂着的一隻金丝绣鸟笼,笼子裏绣眼鸟清脆啼鸣。

或许是阳光太好了,令人心境舒朗,南宫严立在树下思忖着,忽然就想到了五年多以前,那个湘潭楼裏柔婉温和的姑娘。

他偏着脑袋,逗着绣眼鸟,说:“嗳,会唱湘曲儿吗?”

绣眼鸟当然不会唱,兀自啾啾啼鸣。

南宫严便叹了口气,嘴裏哼着多年前那首段衣寒在自己耳鬓边唱过无数次的小调。

忽听得身后嗓音清朗,有人在柔情似水地吟念:“野旷云低朔风寒,漫天冰雪封井栏。”嗓音如珠玉,璎珞叮咚。

他恍如隔世,蓦地回头。

因为一直刻意躲避,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她了,此时此刻,隔着熙熙攘攘的闹市,来来往往的人群,他却忽又看到了那个纤细温柔的女人——像这么多年来,在他不敢对髮妻言说的梦裏。

他又遇她。

段衣寒带着一个弱不禁风的孩子,母子俩立在街边,她垂敛眼眸唱着昔日众人千金难买的小曲,希望能讨得过路君子的怜悯,得一顿饭钱。

她轻轻唱道:“这大路山前小路山后,山前山后行人有千万……”

面前无数人来去,没有谁为她停留。

歌虽好听,终非实物,她自己要唱的,没谁愿意为她付钱。

“……别郎容易见郎难,遥望关河烟水寒。”忽然,一双融着金丝,嵌着翠玉的鞋履出现在她眼前,她听到有个男人在低声哼着她未哼完的曲子,“数尽飞鸿书不至,井臺积泪待君看。”

段衣寒愣了一下,然后慢慢抬起眼。

她又见到他了。

他还是和五年多前一样,英俊潇洒,器宇轩昂,极俊美的长相。他一点都没有老,岁月在他脸上留不下痕迹。

段衣寒在他眼裏瞧见了自己的倒影。从五年前娇花照水的少女,成了如今满面风霜,姿色全无,令人望之生厌。

但南宫严看她的眼神,端的却有些深情。

婚娶多年,妻子听闻了他昔日情史,虽不敢明言,却也百般不悦,动不动就发脾气摆架子,儿子也顽劣不堪。今日他站在段衣寒面前,见她如此模样,心中竟多少生出些愧疚和怜惜来。

段衣寒住了口,垂落睫帘,不唱了。

“阿娘?”旁边墨燃疑惑不解,转头瞧着她。

段衣寒说:“今天阿娘累了,回家吧。”

墨燃就听话地点了点头,笑道:“那我们回去休息,晚饭我想办法。”

母子俩相携欲走。

南宫严叫住她:“你……”

目光又落到墨燃身上。

这个孩子又瘦又小,那衣服穿得破破烂烂,但却很懂事,脸长得也漂亮。

南宫严忽地意识到,这是他自己的孩子啊。

是他的骨血。

他伸出手,摸了摸墨燃的头。

墨燃不知他是谁,眯着眼睛,任由这个男人揉乱他的黑髮:“唔……”

南宫严想到那一年,段衣寒抱着小猫儿似的婴儿,来他府上求他相救。

那时候她说:“他还没有名字。”

“你叫什么?”南宫严问。

“燃儿。”

“姓呢?”

“我没有姓。”

南宫严就颇为酸楚地看了段衣寒一眼,也不知是怎样的衝动,他说:“要不然,你们就——”

话未说完,忽见得街角有一群儒风门的道士走过。

南宫严的恍神被打断了。

他一个激灵,似乎回到了现实中来。

他重新对上段衣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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