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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你可知我有一个娘子

 

那日之后,弥空吓得在林中躲了好几日,幸亏他早先与金蝉子祖师结缘,如今才能借金蝉脱壳。

期间他也不敢怠慢,争分夺秒修补肉身,修补完毕之后便拿金刚橛探测妙寂的踪迹。

有三日师尊都呆在同一个地方,但今日不同,师尊此刻就在这片密林当中。

他神情凝重地往师尊所在的方向赶,却蓦然听见了人的脚步声,还有铲子挖土的声音。

身上的金刚橛疯狂震响,拼命地将他往那个方向引。

他悄悄地凑近,一道熟悉至极的女声自耳边响起。

“日后你不必再兜兜转转,也不用怕不顺路,从这里直走就能看到我家啦。”

但还是不要再来了。

芙姝这样想着,一边安静地将他的骨灰埋在家后方的一个土丘下。

许久未见的芙姝容颜如旧,淡漠的面庞中多了几分神性。

弥空默默张大了嘴,脑中一瞬间闪过许多场景,还有与师尊的那些对话。

他蓦然有些欲哭无泪,师尊可没告诉他神识消融该怎么办啊!

如若这部分的神识消融,那远在太华山的师尊岂不是更受掌门牵掣?!

意识到师尊可能有危险,弥空想马上赶回去。

……

事实也确实如弥空所料。

掌门要妙寂这尊杀神真正为他所用,便要灭绝他的七情六欲以及过往所有的记忆。

其实一众仙家何尝不是这样?

为了巩固自身的地位,便要从飞升的修士之中不断榨取他们的神力为己所用,而仙家自己能付出的呢,只有一个头衔,还有一点若有似无的拥戴。

总归都是很自私的,

弥空回来的时候,师尊已经快要忘记所有人了,如若他再晚回来一刻,师尊便连他也不认识了。

师尊见到他,便抓着一把刻刀递给他,要他将芙姝的名字刻在他的手臂上。

妙寂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嘴里不再念经文,而是反复地对他说:“弥空,吾要忘记她了,怎么办?吾不想忘,不想忘……”

在妙寂极其混沌的记忆中,他才见过她那样灿烂的笑容,他才抚摸过她柔软的乌发、温软的嘴唇,还有那样明媚的眼眸,她心口熨烫的温度,为他悸动的心跳,这些一切,他很快就要忘了。

这是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回忆,他怎么可以忘记?

他就只有这一点点东西是他自己的,他又怎么可以忘记?

在等待弥空回来的过程,他每日都要抵御孽莲对意识的啃噬与洗涤。

他一日中大部分时间都在极度痛苦与困顿中度过,他根本记不清自己今日又杀了几个人,偶尔有清醒的时候,他便拼了命似的,在自己禅房的墙壁上,桌案上,纸上,全都写满了芙姝的名字。

他无法入睡,无法禅坐,无法冷静,他被逼得马上就要疯了,只靠一遍遍阅读她旧时留给他的书信获得片刻安宁。

弥空只帮他刻了一遍便忍不住哭了:“师尊,弟子真没用……”

“吾自知罪孽深重,如有一日,吾不再是吾,你便拿着光明殿中的无明智慧剑杀了吾,莫留情。”

此剑可将人之神魂彻底斩碎,无法再生。

“可是师尊,你走了弟子怎么办?”

“吾死之后,你不再是吾之弟子,大可以做你想做之事。”

“师尊,弥空只想做你的弟子!”

“听话些,吾知道,弥空一直是个很好的孩子。”

芙姝心中有苍生大义,而他如今已深陷我执无力断除,再过些时日,他或许就会做出无法被自己原谅,亦无法被她原谅之事。

将自己彻底杀死,不破坏她在人间的安宁,这是妙寂最后能为芙姝做的事。

“我知道了师尊,我知道了。”

然后,妙寂就不再说话了,沉默地接过刻刀,一笔一划,从黑夜至白昼,两边的手心手臂上全数刻满了芙姝的名字,颇有些血肉模糊。

时间一日日地过去,妙寂只要记忆稍微有些模糊,便会用小刀在伤疤上重新刻一遍,弥空发现他手臂上流的血就没有干涸过。

那夜之后,弥空忽然发现,自己是个大人了。

所有人似乎都被命运裹挟着向前走,不愿长大的人总会在瞬间长大。

他来到蒙尘许久的大光明殿,净空山的僧众他已经遣散得差不多了,有些年纪较大的不愿走,便在这殿中自缢而死。

他平静地跨过几位师兄的尸骨,取出座上那把宝剑,用布将它擦得发亮。

他想起芙姝的面庞,她身上所携带的神性,似乎与当初的师尊很相似。

不,其实此二人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人,所以才会走到一起……

弥空十分难过,都说僧人受了五戒之后便会大彻大悟,为何他仍然会如此难过?

……

春生冬死,秋实夏荣,弥空精心策划了一场死亡。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颇有些疯疯癫癫,总有什么东西要从肺腑里冲出来,也难怪师尊会难受。

不,或许……或许妙寂看似是全太华山最为平静之人,实则早就疯了,只是从来无人察觉,无人在意。

那些人只在意自己的悲苦喜乐,自己人身上求不到的,便到他那处求,他们可从不在意神佛是否喜乐,只一味地向神佛索取,索取,无尽地索取……

弥空不再抵抗孽莲对自己的炼化,以此骗取掌门的信任,他又假冒师尊的名义,将那老东西骗至万佛塔内,趁他不注意,将他踢进孽莲的蕊心深处。

那蕊心里头散发着恶臭,另有无数颗锋利的利齿,一嚼一嚼,直接将掌门吞了。

孽莲将他吐出来时,他只余下半截身子,他又急急唤来师尊,想把大逆不道的弥空杀了,师尊姗姗来迟,乌沉沉的眸子一片清冷。

弥空心中颇有些无奈。看,某些人到死都要求一个庇佑。

师尊似乎已经不认识他了,挡在他的面前保护掌门。

那双臂却仍旧血淋淋的,上面芙姝的名字已经被他划得不甚清晰。

“师尊,你是不是忘记了谁?”

师尊沉默良久,冷然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茫,他反问弥空:“你可知我有一个娘子?我已经数年未见过她了,那年我随父亲征战归来,她好笨,别的女子都投手帕,她却夜半三更爬我的墙,向我丢了把剑,害得我府内的家丁追杀她了半条街。

“她出身医术世家,样样都很好,我不想将身上的煞气过给她,只与她相敬如宾,要是她因为我而治不好病人,没人敢买她的药,她要怪我的。”

他双目有些失神,说完这一通后又顿了顿,继续开口道:“后来的事我已记不清,可我知道我注定要死在此处,这是我的军牌,你拿着我的军牌给她,告诉她不必再等我,我家就住在吴郡江阴县。”

“将士出门不知死生,我却蹉跎了她半生,实在是罪过。”

人总是得到了一样东西,便要失去另一样东西。他得到了生前身后名,却失去了性命,失去了她。

“我不曾对不起天下人,却唯独对不起她,我真是坏。”妙寂仍在自言自语,说的都是弥空不知道的事。

弥空沉默地接过他化出的军牌,捏着宝剑,将妙寂与他身后的掌门一起捅了个对穿。

掌门这回是真正地魂飞魄散了。

而妙寂还处在弥留之际,他强撑着站直脊背,伸手抚上弥空的头,对他笑道:“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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