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
陈幼安看着陈暮的手札,不由得悲从中来,她们这一家子,从没有活着互相理解过,很多时候有更好的解决方式,可偏偏还是怀着一腔孤勇,朝着自己所想而去。
茯苓这些日子是眼瞅着陈幼安面色一日不比一日,身上的伤势又够严重的,总担心她万一着了凉,身子抗不过去。
“幼安”茯苓端着药走了进来,屋子里瞬间散发着浓郁药臭味。茯苓早已经习惯了这味道,也并没有显得太排斥“来,喝药”
“先放着吧”陈幼安道。她把陈暮留下的手札放在身子一旁,看着茯苓。
“你上一次也是那么说,最后一口药也没动”茯苓把药碗端在陈幼安跟前,直盯着陈幼安,明知陈幼安现在的情绪糟糕,但还是咬牙切齿道“你得明白,我是一个大夫,我什么病都能治,可这心病,我治不了,你若是再这样下去,就不要怪我硬逼你喝了”
陈幼安无法,将药端起一饮而尽,毫不拖泥带水的姿态让茯苓愤愤然想,早知道就应该这样对陈幼安说了。
茯苓掏出兜子先前放着的果子,胡乱塞了陈幼安一嘴“这药苦的要命,你多吃点蜜饯掩掩味”
关于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茯苓并不知晓太多,陈暮的消失都是莫名其妙的,可大家见陈幼安闭口不提,也就没人敢多问,隻当是陈暮死了。
现下距离那件事情过去许久,茯苓想来想去还是问了出口“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陈幼安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茯苓问的是自己与陈暮交战那日,她笑了笑没说话。
就连陈幼安都没有想过,陈暮会把闵国的虎符交给自己,一反从前那副对自己厌恶的模样。
“这战,是你赢了”陈暮道。他并没有半点难过,他这一生走南闯北打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战役,从来都是难的一败,而现在输了,他也是高兴的。
“我从前总怕你这倔性子使不来计谋,现在看来倒是我想多了”陈暮碎碎念叨,他那张很俊气的脸老的厉害,头髮也掺杂了许多白发,看着倒真的是没有半点凌厉。
这是陈幼安长大后第一次正视陈暮,见他完全与自己记忆中是两幅模样,鼻尖一酸,她猜测过许多次,猜陈暮不会对自己下杀手,猜陈暮绝不是因为憎恨晋皇而叛国。她都猜对了,但也还是高兴不起来。
“陈元帅准备怎么处理我?”陈暮笑了笑,语气很轻松,他脸上的神采精神劲都极好。
“我不知道”陈幼安道,这是她的父亲,她没办法处置他。
陈暮看着陈幼安,看着陈幼安不敢再多看自己几眼,眼神一直在回避,心中忽而揪疼。
“那我替你做决定吧”陈暮叹气,很纵容说道。
陈暮知道陈幼安心软,特意离开了陈幼安的视野。就连陈幼安也不知道,陈暮口中的替自己做决定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只是后来士兵来报,说闵国溃不成军,希望陈幼安一鼓作气将其一网打尽,才让陈幼安把过剩的情绪给掩盖了下来。
茯苓见陈幼安是不打算和自己说发生什么了,也不觉得不自在,而是自顾自坐在一旁然后说道“这战就要打完了,幼安可有想过以后该怎么办?”
“没有”
陈幼安忽就觉得自己连自己存在的意义都想不明白。不打战了,她该干点什么,辅佐钟离么?自己可以么?
“我准备回去守着阿辞”茯苓才不会担心陈幼安的去处,她很明白,像是钟离那样的人就是一条会缠住人的蛇。陈幼安最后肯定是要一直跟着钟离的。
“这些年我总是东奔西跑,误了阿辞,这样下去阿辞非要恼我不可”
明明是要去守一座墓,可茯苓那欢快的模样却似乎是去守着一个鲜活明亮的人。
“幼安,珍惜身边人吧”茯苓拍了拍陈幼安的肩膀,将药碗给端走“也老大不小了,赶紧振作起来,大家都在担心你”
“我知道了”
过了许久,陈幼安站了起身,好几次眼盯向陈暮的手札,最后挪开了视线,站起了身朝屋外走去。
雨停后,空气中散发着土壤的气息,屋外一批人站着,直到看见陈幼安走出了帐,众人这才都放下心来,相视一笑。
闵国败了这一消息如秋收被点燃的野草,传播速度一发不可收拾。
陈幼安这次是真的将大晋地图又翻了一番。
京城里早因为这件事情引起轩然大波。大臣们都看出钟离私心陈幼安,也就开始了装聋作哑。
可偏偏钟离非要提,她巴不得在陈幼安回来的那一刻就把她牵着一起坐在这个位置上。
花费数月,陈幼安等人才算是把闵国给整顿好了,陆济嘴上说着扩展生意,在闵国置办了一些田地,实际上是为谁准备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陆济是不会带着闵国小皇帝走的。她怕闵国小皇帝受不了被困宅院,她怕闵国小皇帝吃不惯大晋的菜,可真要说最怕什么,大概还是怕自己对年幼自己几乎十岁的小屁孩动了心思。
大家看着闵国小皇帝一脸乐呵完全不知道接下去可能会是怎么的分别,也就都不说,毕竟都是局外人,能帮的都已经帮了。
茯苓当天和陈幼安抱着好几坛子酒畅饮,忽的告诉陈幼安,其实她早知道灭了她满门一事里有陈国公参与,可事到如今她早就不在乎了。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